余英時(台灣《天下雜誌》訪問影片截圖)

【文:莫哲暐】

余英時先生,中國史學泰斗,新亞書院第一屆畢業生,中文大學前副校長。

我無研讀過余先生的長篇學術專著,但時不時會讀一些他所寫的短篇文章、回憶,看關於他的紀錄片和著述。

余先生師承史學大師錢穆先生,卻不拘泥於學術門派。有人歸他為新儒家,他反對,而且對新儒家大師如牟宗三先生等有不少批判。在中大改制上,余先生也和唐君毅先生有所衝突。

他說過:「我在哪裡,中國就在哪裡」。這是學人的一點自負,但更多是負起重擔,本著「天之將喪斯文也,後死者不得與於斯文也;天之未喪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的壯志。

他曾憶述少年時代來港:「當時我確實充滿著重見父母的興奮,卻並無重獲自由的期待。然而就在過羅湖橋那一剎那,一個極為奇異的經驗發生在我的身上:我突然覺得頭上一鬆,整個人好像處於一種逍遙自在的狀態之中。這一精神變異極為短促,恐怕還不到一秒鐘,但我的感受之深切則為平生之最,以後再也沒有過類似的經驗了。」這是對自由最真切的感受。

另一位史學大師陳寅恪先生曾經寫下一對對聯:「六億人民齊躍進,十年國慶共歡騰」。余先生看出了端倪:「『六億人民齊躍進』的下面半截沒有說出來。六億人民一齊躍進什麼地方呢?躍進火坑、躍進地獄、還是躍進深淵?這是要讀者自己用想像去填補的。」而「十年國慶共歡騰」的「共」,其實是共產黨的「共」,不是全國共同的「共」。陳寅恪後來讀到相關解讀,說「作者知我。」。

對於二〇一九年的香港,他說:「許可下盡量反抗,盡量的反抗,不能有幻想,不能幻想他有一些心腸好了,給我們好東西了,給我們自由。」

錢穆先生離世時,余先生寫下輓詩一首:

「海濱回首隔前塵,猶記風吹水上鱗。

避地難求三户楚,占天曾說十年秦。

河間格義心如故,伏壁藏經世已新。

愧負當時傳法意,唯餘短髮報長春。」

泰山其頹,哲人其萎。

 

(標題為編輯所擬)

原刊自作者 Facebo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