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向認識」國情,所為何事?
由北京官媒發文批鬥開始,教協遭政治施壓已個多星期。種種已出現和必須預計的打壓中,最重手的當然是濫用《港區國安法》或其他刑事條例,針對教協理事個人作出拘捕或檢控,這種無論能否入罪也先捕先控的手法,近大半年來早已層出不窮。除了個人,也可能瞄準教協的職工會地位,先以粗暴無據的輿論把教協定性為「政治組織」,再按《職工會條例》取消其職工會登記。至於其他,包括教育局斷交、局長楊潤雄向教師發信、媒體批鬥文章等等,都不是殺著,只在製造聲勢,企圖影響民意,恐嚇教師。
面對打壓,教協的選擇其實也不多,退出支聯會等組織,民主教育教材下架,聲言專注教育及權益事工等等,為的是換取政權不會動用最重的打壓。除此以外,即使受到多少來自民主陣營的批評,即使被譏為「今天的我打倒昨天的我」,即使有會員給嚇怕或入會手續受阻撓,也必須承受。就是成立「中國歷史文化工作組」,要「推動教師正面認識中國歷史、國情和文化,以培養學生的家國情懷」,除比較礙眼的「正面認識」外,也只能說無可厚非。
對教協眾多的攻擊中,最無稽的應該是「港獨」的指責。可以肯定的是,教協從來沒有支持港獨,其民族主義立場數十年來從來沒有改變過。港獨的帽子,不過是用來攻擊追求民主、自由、公義的力量,為的是維穩。這所謂「穩定」,甚至不是真正的社會和諧和穩定,而只是政權的穩定,給既得利益集團繼續存在、繼續把持權力、攫取利益的穩定。
對於教協的民族主義立場,建制中人不會不知道,且不說政權早已全方位滲透,情報工作無所不包,即就是他們個人與教協核心成員,也一直有所接觸,對教協的了解,可能比不少會員還深。對教協在社會運動中的位置和參與,組織力多大,機動性多少,例如過去號召過的罷課實質效果怎樣,權力集團早應作出盤算;在新的選舉制度下,教協的政治參與已給壓縮於無形。甚至可以說,就是因為看出反抗不起來,再配合疫情,就在這年暑假中對教協展開攻勢。也許,工會根基在組織,在會員充權之類的分析,無論過去如何適切,在今天來說彷彿已離地不堪。
簡言之,教協之所以給盯上,是因為可以作為代罪羔羊,為青年一代稀薄國民身份認同的現象,提供一個方便的解釋,而不必再去追溯真正的政治與社會等結構性原因。再動用公帑加強國民教育,對不少寄生於此的人來說,更是「大茶飯」莫屬。如能再進一步,「借殼上市」,則還可連消帶打,化算得很。由此可見,「正面認識」中國歷史、國情等等,便十分重要。
教師當會明白,真正的教育只有專業性強或弱,甚至簡化成合乎專業或不,而專業的教育,在於是否給學生提供充份而均衡的資訊、認識和感受的學習機會。所謂正面或負面,決不能是先決的結論,而是離不開理性的認知,以及長久而複雜的、由感受至價值觀的形成過程。所謂「正面認識」,如屬教育則必須以此原則衡量,灌輸或宣傳不是教育,則不必以此觀之。
舉例來說,有人常常把「正面認識」定位在認識中國的興盛與強大,或者一再重複說甚麼給青年無窮機遇,祭出「一帶一路」之後又有「大灣區」,好像不如此學生便難以認同國家一樣。這樣狹隘的功利是否符合道德教育已值得反思,把國家現狀描述得完美無瑕似的,是否也假設了今天的學生不會像許多先輩一樣無私奉獻為國家奮鬥?
或者說,施以利誘或交易,只不過反映了採取這種進路的教師其個人價值觀是如此庸俗不堪?對極權中人而言,這種「正面認識」的國情教育,當然也合適不過,因為,侵犯人權、公義不彰、社會不均、發展失衡等等,都可以給打成「非正面認識」而掃進地氈底,他們當然明白「騙得了一時,騙不了永遠」,他們只求自己在位時能夠坐擁權力,繼續攫取利益。對他們來說,「愛國」、「家國情懷」或「身份認同」都只是幌子,目的在叫人民只要忠,不要問。
教協的立場及其中國歷史文化工作組的工作,就是可以用這樣的專業原則來衡量:是否向學生提供充份而均衡的資訊和學習機會?是否容許甚或鼓勵學生發問?目標在培養效忠極權的子民,還是共和之下追求民主、自由的公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