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發掘在地魅力 從台灣逍遙園案例思考文資保存 (上)
意外到訪高雄新開放的歷史建築
上回提及,本來在寒假毫無準備的我算是隨心而行,就像我當初決定來台灣唸書一樣,但有時候當你愈不斤斤計較、隨遇而安,每每愈遇到驚喜。多得跟民宿負責人聊起來,他便推薦了我本來還沒來得及發現的,更是橫跨十多年的保育過程、剛重修開放的古蹟「逍遙園」。恰巧遇上台灣歷史資源經理學會在華山文創園區舉行了一場有關逍遙園文資保存的講座,講題為「文資保存歷程中的多元思考」,以大谷光瑞的逍遙園為案例,由國立高雄大學建築師陳啟仁老師及逍遙園修復建築師林浩光分享。
位於台灣高雄市新興區中東里的「逍遙園」,建於1940年,是日本佛教淨土真宗本願寺派(西本願寺)第22代門主大谷光瑞的別墅,於戰後被中華民國政府接收,1949年交由「國防部陸海空軍第二總醫院」(陸軍802醫院)作為軍眷之居住區,並命名為「行仁新村」。上篇已簡單提及過眷村的歷史背景。
隨著人口不斷移入,周遭遂建成高度密集的眷村,而「逍遙園」則曾經被用作「行仁新村」之眷舍,亦因年久失修而屋頂破損、幾近坍塌,終於在2010年被公告為歷史建築,2017年開始為期3年的修復工程,並於2020年11月1日 —— 逍遙園誕生八十週年開放予公眾參觀。
保存的矛盾:哪一段歷史較重要?
由於逍遙園被眷村行仁新村包圍,保存的過程當中,便出現一個矛盾:要清拆包圍逍遙園的眷村,才可讓它重見天日。文資保存常見的衝突,多在於清拆與保存之間、新舊之間、保育與經濟之間,可是逍遙園的個案,讓我們進一步了解文資保存的困難,也存在保存與保存之間、文化與文化、歷史與歷史之間,光是這點便很值得思考。
到底這眷村歷史,還是逍遙園的歷史較重要?我們得先看看逍遙園這段歷史的特別之處。逍遙園不只是日本西本願寺第二十二代門主大谷光瑞的別墅,更是農莊與學校。為什麼一個日本人的別墅如此值得被保留?
百年前的國際人物
大谷光瑞本身就是一個傳奇,身為貴族的他,娶了九條家之女,間接成為皇族,早早便追隨西方國家流行組考古隊,足跡遍布歐亞大陸 —— 日本、土耳其、新加坡、蘭領東印度、中國、臺灣、滿州,而且他非常博學,他的興趣及事務皆廣泛,經營紡織、宗教、考古、養蠶、橡膠園、茶園、咖啡園、鳳梨工廠等物業。大谷光瑞於1913年曾出任中華民國顧問,支持孫文;1927年又去南洋,新加坡報章亦有報導;既曾出任熱帶產業調查會的委員,又成為日本「新南向政策」的調查委員,可謂其時國際間的知名人士。最厲害的是,大谷光瑞只用了兩年時間、書寫四十萬字,於1935年9月出版《台灣島的現代》一書,他除了指出台灣八大景點之外,也曾這樣寫道:「對於外國人來說,本邦(日本)旅館最讓他們感到不便的,就是床座和廁所。這兩樣必須準備外國人專用。若未如此做,即是想吸引外國人住宿也難以成功。日本觀光之中外國人,可能高達數萬人,他們前往上海香港之際,是否會來到台灣遊覽,關鍵在於總督府交通局、日本遊船、大阪商船三者。現今尚未盡力宣傳。音樂設備不足,恐怕未來幾個世紀對於外國人而言,只不過是一個化外之地...... 今年的博覽會在下聽說會邀請外國人前來,但在下認為憑借目前的設備招待外國人,很有可能他們無法住宿...... 當局務必要查多注意。請牢記前面所提到的觀光遊覽的人數超過十萬人時,等兩、三年後,進出口貿易總額將達到十億日圓以上。」
從大谷光瑞所寫的,足見他近九十年前對台灣及高雄的發展,以及對「新南向政策」之想像與先見,來自他多年博覽觀察,從旅遊到貿易、從外國人的需求、路線到硬件設施、交通與相關政策的周詳考慮也不遺漏。
1940年11月,台灣日日新報有報導大谷式近代住宅,大谷光瑞更在逍遙園開幕時做了個紀念碟,設計精緻,地圖上的點是他在台灣的足跡,幾乎所有大城市都到訪過,而碟邊香蕉、鳳梨、(台灣)豬等標記,則顯示了他對台灣農業產業的想像。因著看清人類境況,他曾明確指出「人類未來的出路是農業」,現在回看,仍然感到他高瞻遠矚。
如何在兩段歷史之間取得平衡?
逍遙園可以說的,不只是一個傳奇人物的故事,更反映了高雄在整個日本殖民史中,所扮演的戰略、商貿角色。相較之下,國民黨軍人及其家屬撤退到台灣聚居而開始的眷村歷史已在多個地方被重點保存,如四四南村、再見捌捌陸園區等,因此如何在兩段歷史之間做抉擇,似乎還要看這段歷史在當下的社會條件中,有否在其他場域已經被保存下來。
如何可以在兩段歷史之間取得平衡?在逍遙園一堵水泥牆上,會看到一個很讓人注目的日本漫畫塗鴉,別驚訝,這正是眷村遺留下來的痕跡。逍遙園修復建築師林浩光認為,眷村是歷史的一部分,也是逍遙園變化的過程,因此主張留著更好,沒有刻意用油漆覆蓋。下回繼續分享逍遙園的建築特色。
參考資料:《逍遙園與大谷光瑞:二十世紀初的東亞與高雄》(陳啟仁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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