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酒和罰酒之間的教協
教育專業人員協會員眾多,組織龐大,如今也迫於無奈而宣布解散,足見特區當局在國安法撐腰下,已超出所謂「止暴制亂」的範圍,正不斷進逼,打擊公民社會,壓制抗衡政權的民間力量。
教協會長馮偉華表示無法化解的巨大壓力,不言而喻,就是恐防香港國安當局重施故技,把對付《蘋果日報》的手段,再次套用到教協身上。兩個月前,國安當局拘捕及起訴該報高層人員,封鎖銀行戶口,結果控罪仍未開審,報章由於財政動脈被切斷,被迫停運,員工不但失業,甚至欠薪也不能支付。
這套「蘋果模式」用到教協身上,一點也不難。當報章提出政治訴求可以被指勾結外國勢力,反對政權者聯群結隊參選也可被控顛覆政權,教協一向以來身體力行,關心教育,也關心對教育有深遠影響的政府施政和政制發展,執法當局要找到一些把柄,再上綱上線指其冒犯國安,又有何困難。更重要是,被告可以提堂兩年後才開審,而在此兩年間,法庭可以接受被告一直還押,有關機構的財政被凍結,因此還未到裁決之時,已難逃倒閉的命運。
執法行動的摧毁力,在有形無形的壓力下,更可以提前生效。當機構組織者預知執法行動無法阻擋,後果是匪夷所思,卻又無可奈何,組織者面對的選擇,再不是如何掙扎求存,而是如何了結組織,以避免最壞的結局。換言之,特區當局可通過中間人發話,讓人在敬酒(自行了斷)和罰酒(被人了斷)之間選擇,大可不費一兵一卒,把對手收拾了。
不錯,教協領導層可以若無其事,做好準備,多活一天算一天,到宿命來臨之時,慷慨就義,令執政者圖窮匕見,露出兇相,比現時的應對策略更透明,也再一次突顯法律制度急變下的荒誕,和《港區國安法》的真正用處,更在於對付「和理非」的民主派組織,切斷公民社會集結力量的有效渠道。
多年來,教協在司徒華帶領下,一直是謹小慎微,支持《基本法》,以實現民主政制,但從不贊成暴力,也反對港獨,亦有為民族主義背書,不論人脈和論述,根本無法連結本土派,如今指他們有組織地鼓吹港獨,還把暴力思想帶入校園,是個天大笑話。
國安當局常說《港區國安法》是針對港獨及暴徒,並已成功收復局面,但他們又何以將矛頭對準教協,欲隨之而後快?可見,打擊面肯定已偏離原定目標,其原因若非政治鬥爭範圍擴大,就是聲東擊西,狙擊有強大群眾支持的民主派工會,才是用意所在。
故此,特區當局若是擺出上述的博弈格局,不論敬酒還是罰酒,教協始終難逃一劫,而既然無法扭轉大局,只求做好善後工作,並且保留實力,也無可厚非。不過,教協起碼需要交代來龍去脈,將解散責任以至大家應該如何走下去說清楚,以免予人明哲保身的感覺。
其實教協停辦絕不等於專業教師工會運動結束。教師追求專業、維護權益、捍衛尊嚴等目標,教協過去 48 年來努力不懈,經驗豐富,不少理念和做法可以傳承下去。今日大台雖然倒下,工會組織可以化整為零,按區域、學校、科目等組成大小不同的專業教師組織,大家互通消息、彼此扶持,在教育政策和老師權益的議題上,依然可以發出強大的聲音。
同樣,只要理念仍在,社會運動只會轉型,走向關心不同的議題,也會以不同形式表達訴求,因此公民社會不會就此完蛋。再者,社會運動近年走向更注重價值認同和直接參與,需要辯論和分享,表達和行動,而不是由教協集中領導。更何況,教協在民主派當中以教育專業為出發點,不是社會運動的領頭羊。兩年前的反修例運動,教協的發聲只限於教育議題,而角色也不外提供一些支援(如場地)。若誤以為解散教協便能修復民間社會的關係,未免是不切實際。
相反,教協的解散完全超出一般人的想像,也令人不存幻想,畢竟一個只求三成人滿足,不怕六成人討厭的政府,又怎會介意搞出一個多數人不認同的香港?
原刊於自由亞洲電台網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