訓練後,物理治療師替陳晞文舒緩繃緊的肌肉。

謝影雪一句「體院不夠治療師」,業界掀起了千重浪。很多人都衝出來說,香港不夠有運動專科資格的物理治療師去應付體院運動員龐大的治療需求。

立場新聞》引述雷雄德教授指香港缺乏運動物理治療師的人才培訓,文中指出,在香港要成為物理治療師,只有中文大學有運動醫學碩士供物理治療師進修。

這件事要澄清一下。要成為專科物理治療師,在香港其實並沒有相關制度。在業界發展較成熟的國家地區,物理治療師要考專科,必須修讀專為物理治療師的專科課程,甚至要再考全國試才可以獲得專科資格。而文中指出的香港中文大學運動醫學學士後文憑及碩士課程,除了開放給所有醫護人員外,更開放予有運動科學但無醫療背景人仕修讀,只要補修人體解剖學及人體生理學就可以報讀。在收生指南中,若果申請人沒有學位,甚至仍然可以憑相關工作經驗作入學考慮。

以一班持有不同背景但對運動都有相當熱枕的人聚在一起,尤其是和班上的運動教練合作,也可以是一個快樂而充實的學習體驗。但讀者可以想像,課程內容要照顧非醫護人員而要作出裁剪,對物理治療師針對運動創傷的診斷、治療、重返訓練和比賽的學分便要相應減少。

而現職體院的初級治療師,大多也沒有修讀這個課程——日常工作已經是「埋身肉搏」的診所和隨隊工作,又何需再付錢去「體驗」這種生活?

文章講漏的是,香港理工大學其實也有開辦只為物理治療師修讀的運動物理治療碩士課程。課程收生最熱烈的那幾年,是北京主辦2008年北京奧運前後。那時因為有國家隊聘請了理工大學教授北上做顧問物理治療師,香港又協辦了馬術項目有大量物理治療學生當義工,不少同學對當運動物理治療師有著不同想像。但他們都不知道,教授們北上看診,其實有沒有收到多少診金。

然後,課程收生就慢慢低落,甚至有好幾年課程主任喊著說課程因為收生不足而差點腰斬。事情的原因我因為不是畢業生沒法深究。但現時理工大學的網站上介紹有關課程可以看到端倪。當網站上說到「課程認受性及畢業生出路」,網頁顯示是「現時沒有相關資訊」。

體院物理治療師的薪級沒有跟隨醫院管理局薪級表制訂,而待遇亦從前身康體發展局以來就長期比醫管局同業遜色。畢業後在職進修的人大都希望修讀完專科或碩士課程後,除了職業技能的提升,同時可以令事業、薪酬等等可以更上一層樓。有誰會想到畢業後要繼續寒窗苦讀,碩士畢業後薪水還要比現在的工作低?

在體院全職工作還算是有一份穩定收入,有更多為港隊支援的物理治療師,因為沒有相關撥款,甚至要義務工作。

最近在二十歲以下世界田徑錦標賽110米欄項目晉身決賽的張紹衡,隨隊的是身兼多職的何浩儀物理治療師。他本身集田徑教練、裁判、體能教練、物理治療師多重身份於一身,隨隊也要身兼領隊、教練和治療師角色;然後,在這次比賽加上賽後回港的酒店隔離,他沒有收取一分酬勞,在社交媒體上還要感謝田徑總會給予他做義工的機會。

情操同樣高尚的,還有一眾支援殘疾運動員的物理治療師。照顧健全運動員的傷患已經是一門學問,要認識殘疾人本身的身體限制,懂得鑑別他們的參賽組別,還要找方法令他們的表現得以提升,本身已經是另一門專業,甚至要再付費付時間修讀相關課程並考試合格,但支援香港殘疾人運動員的物理治療師,包括今年到東京殘疾人奧運會的劉佩慧治療師、莫慧娟博士和李志端博士,若果不是收「友情價」,加上兩位博士都是大學教授級數(他們更是我的大學老師),我相信香港殘疾人奧委會未必有經費可以用市價邀請到這樣強大的後援。

香港的運動後援的生態很特別,沒有經費支援的項目,仍然有不少重量級的物理治療師義務支援運動員,所以我還是覺得香港的運動員是幸福的。我在2016年以新加坡代表團支援過里約的殘疾人奧運會及2017年亞洲青年殘疾人運動會,當時也是體院的全職治療師。如果新加坡也用「捱義氣」的策略,恐怕也沒有治療師可以放下工作,埋首支援殘疾運動員。

以前醫院管理局有關在外工作的規定相對寬鬆,只要有足夠假期和向部門主管申報便可以成事。但近年醫管局收緊了有關限制,因為專業責任保險的問題,都不會批准相關申請。有些治療師下班後想真的享受工作和生活的平衡,但也有一些因為想投身行列卻不能不顧本身的全職工作甚至事業發展。

我尊敬所有為香港運動員「捱義氣」的物理治療師,可我仍然不會用力撇除自己身上的銅臭味。以前有大學教授仍然鼓勵我們為運動隊伍做義工,因為她仍然相信有天會有隊伍會用金錢去證明治療師的專業價值;但教授退休了﹐仍然義務支援運動員的治療師比比皆是。治療師都是人,不可能為了運動員的勝利的剎那,選擇不吃人間煙火。

延伸閱讀:
Nike歷史性為大腦麻痺跑手簽訂職業合約

原刊於作者博客作者 Facebook 專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