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高原》(西九文化區管理局提供圖片)

【文:miss sisyphus】

前幾天才闖入了貳拾思的房間,這天又闖進了另一個房間,由於沒有經歷 VR 門票的故事,以下只根據集體感官門票的經驗而論。這個房間不像其他房間,所有物品包括傢俬、衣服、電器、甚至貓都是全白的,好像來到一個示範單位模型中、也像是瀕死的人會來到的空間 —《狂人日記》MV 會看到的景象:雙眼睛 / 雙耳朵 / 要入世 / 享受 // 不必唱經 / 不要唸咒 — 一個非現實的空間。

《千高原》是一埸後現代的表演 slash 互動裝置藝術品,一改以往的劇場形式,沒有演員,沒有觀眾席,也沒有不可隨處走動的規則。繼演讀劇場和 immersive theatre,這對我來說是另一個嶄新的體驗,Bertolt Brecht 大概也沒有想到所有的牆最後也被拆掉吧。觀眾成為了演員,演員成為了觀眾,被觀看者成為了觀看者,這一刻我是演員,下一刻我是觀眾,這個「自動生成的演出」依靠觀眾與空間所產生的化學反應而成,就如劇作背後的理念「當你給人一具無器官的身體,你便將人從機械式反應中解放,並重啟真正的自由。」

體驗開始時,一把聲音傳來,告訴我們要感受空間,與空間一同呼吸。在沒有任何指引下,大家慢慢地站起來,隨著節奏選擇下一步的行動,有些人開始走動、觀察和聆聽房間的細語,後來他們逐步移動物品的位置,甚至利用他們作出一些「表演」,最後脫離房間作為觀眾演出,身體正式被解放,而視覺也不再是霸權,也許只有失範(anomie)才是自由的伸張、個人主義的見證,混亂中方能認清與生俱來的自然狀態(state of nature)。每當燈光暗下來或下雨,大家也會慢下來,好像和空間達成了共識,互相傾訴,成為一體。到底在城市中,我們是否能擁抱甚至跟它一同呼吸?

在體驗的最後,我躺在床上看牆上的投影,像看走馬燈,也像在山洞裏的火爐旁看世界的倒影。整個過程,大家不知道為什麼會來到這裏,為什麼會出現這些聲音,然而我們在無法理解之中,仍然抱有探究精神。上世紀,人類經歷了兩次世界大戰,短短數年死傷無數,集中營、戰壕、大屠殺為世人留下無法磨滅的陰影,他們無法理解當時發生的一切,有人認為上帝已死,有人認為 to write poetry after Auschwitz is barbaric,時至今天,香港人在面對過去(或者仍然存在)的恐懼,也失去了解釋的能力。

想到 Virginia Woolf 的《To the Light House》,一直無法到達的燈塔,到最後為何仍然在觸不到的距離,為什麼主角們對燈塔如此執着?角色們一個接一個去世、被戰爭、歲月摧殘蹂躪,直到小說最後,餘下的人終於出發,已是幾十年的光陰。或者人終在等待一座不存在的燈塔,像體驗中的聲音、燈光一樣。

我不知道人是否需要一個理由(purpose)去活著,卡繆(Albert Camus)認為人自殺是因為對生活感到荒謬,他們努力尋找生命的意義,卻一無所獲。日復一日、漫無目的的機械式工作,而等待著我們的是死亡,而自殺則是承認了生命毫無意義,是對荒謬的屈服。卡繆以西西弗斯推石上山的故事,寄語讀者以反叛(revolt)悲劇英雄的態度享受生命。

“I leave Sisyphus at the foot of the mountain! One always finds one’s burden again. But Sisyphus teaches the higher fidelity that negates the gods and raises rocks. He too concludes that all is well. One must imagine Sisyphus happy.”

近年,斬掉重練、「攬炒」這些用詞已經成為了我們的日常,縱然生命沒有意義,請保持反叛。記得藝術家分享時,製作人員表示他們發現平日夜晚的觀眾有點發洩的傾向,筆者在觀察其他人時,也發現大家傾向倒出、倒轉、遮蓋、「整亂啲嘢」。回想起來,有時候走在路上,也會有鼓衝動,想把手機掉出去。我想毀掉一些事情,我想擁有反叛的自由。

其實黑盒唔一定要係入去排排坐讀對白嘅。


FYI 關於後結構主義(Post-Structuralism)和後現代主義(Post Modernism)

前者認為語言(language)不能直接反映真實,而是一種結構或符號,一種被權力利用來建立論述的工具,另外亦批判二元對立中一重一輕、相輔相成的設定,它們建構了這個世界,定下了權力遊戲的規則,如男性 / 女性、Speech / Writing、能指 / 所指等,正如傅柯(Michel Foucault)所說:We must not imagine the world turns out towards us a legible face which we would only have to decipher。兩者基本上十分類似,差別在於後結構主義者的自我(self)仍然無法社會結構分離,而後現代主義者背棄了自我,分崩離析(fragmented)地存在於燈紅酒綠的花花世界。

 

作者自我簡介:英文系畢業,喜歡莎士比亞的詩、維吉尼亞.吳爾芙的小説、印象派和超現實主義,愛數碼龐克的科幻電影,閒時喜歡一個人看展覽、寫評論、寫作、閱讀、看電影。作者 Instagram

(標題為編輯所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