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斯蘭血案現場悼念死難者的十字架(資料圖片.來源:維基百科)

【文:Gunslinger 不曾遠去的硝煙】

每到 9 月 1 日,世界各地的學校紛紛開學,雖然有不少學生可能會因要面對交暑期作業的壓力而緊張,但大部分人都是充滿愉悅地與一眾好同學相聚。只是,對於俄羅斯北奧塞梯共和國的小鎮別斯蘭,每到這一天,卻是充滿哀傷回憶。2004 年,充滿希望的開學日,卻被血腥和槍炮所籠罩。這起校園恐襲,比起任何一個國家發生的校園槍擊案或劫持事件都要高,只因,俄式拯救人質行動陷入混亂。這起案件造成的死亡人數,比起惡名遠昭的莫斯科歌劇院人質事件的死亡人數高,使俄式拯救人質的手法廣受批評。

混亂的開學典禮

別斯蘭是個主要由奧塞梯族、印古什族及車臣族聚居的小鎮,小鎮居民互相熟悉,有着高加索山區民族的彪悍民風。開學第一天,不只學生們盛裝上學出席名為「知識日」的開學禮,不少家長也帶同其他年幼子女一同出席開學禮,共襄盛舉。因此,學校內師生家長總計人數,共計達 1,200 多人。本來,眾人完成開學禮後,紛紛準備回教室上課或回家,但早上 9 時半,32 名車臣武裝分子開着警車及軍車,偽裝成進行反恐演習的軍警,進入校園範圍。別斯蘭鄰近正爆發戰爭的車臣共和國,軍警演習並不稀奇,故附近民眾未有為意。可是,當他們下車後,很快便舉槍向天開槍,喝令所有人進入學校體育館,大家才知道來者不善。除了約 50 人乘綁匪不為意時偷走出去報警以及部分人躲進鍋爐房暫避,過千名人質皆聽從指令進入體育館,他們皆被禁止飲食。持有不少炸藥及自殺炸彈背心的綁匪,乘機在校園周圍設置炸藥,以便脅持人質。一些體格較強壯的成年男性人質被帶到飯堂另外看管,怎知其中一名女綁匪的炸彈背心卻意外爆炸,使數名綁匪及人質死亡。

混亂的現場管制

當地警方很快便來到現場,連同持械市民與綁匪擊駁火,雖然擊斃了一名綁匪,但也造成其他民眾及人質傷亡。很快,俄羅斯聯邦安全局(FSB)派遣了其皇牌部隊阿爾法部隊(Альфа)及訊號旗部隊(Вымпел)到達別斯蘭,連同內政部的內衛部隊(地位相當於武警),以及內衛部隊指揮的防暴特警隊特別用途機動單位(OMON)及主責處理重大刑案特別迅速應變分隊(OMSN)一同封鎖現場,當地軍隊也派出坦克及裝甲車助陣。同時,當地的救護車被安排到場以防萬一,只是在封鎖範圍內未有多少消防設施,甚至還有不少義憤填膺的武裝市民及當地奧塞梯族民兵(оперативная)在封鎖範圍內行動,現場管理相當混亂。

混亂的現場指揮

最初,為了妥善處理事件,俄羅斯政府同意派出屬於奧塞梯族的北奧塞梯總統扎索霍夫(Дзасохты Сергейы фырт Алыксандр)進入校園與綁匪談判,聆聽綁匪們要求停止第二次車臣戰爭,以及讓車臣獨立,但 FSB 人員不只未有正視談判,更把扎索霍夫排除在現場指揮系統外,只顧如何強攻解決事件。扎索霍夫、印古什族的前印古什共和國總統奧舍夫(Руслан Султана Овшанаькъан)及曾處理莫斯科劇院人質事件的兒科醫生兼談判專家羅沙爾(Леони́д Миха́йлович Роша́ль)在首兩天的談判中,成功讓數十名兒童及婦女獲得釋放,使局勢得以緩和。他們過去一直致力與車臣戰爭中的雙方對話,嘗試穩定局勢停止戰爭,故綁匪們肯與他們談話及有限度釋放人質。可是,他們的努力,被作風強硬的 FSB 特種部隊人員無視,本來現場指揮理應由獲俄羅斯總理委任的北奧塞梯 FSB 分局局長負責,以和平解決事件為目標,但直屬 FSB 總部的特種部隊人員卻另立秘密指揮部作為實際指揮,以鐵腕強攻作為目標,連北奧塞梯的 FSB 分局長也被排除在這一秘密指揮部外。

混亂的劫持現場

由於俄羅斯政府對綁匪們不重視,甚至在新聞公佈中低估人質數字,使綁匪們十分憤怒,部分人質在脅持期間被殺,大部分人質仍然不被允許飲食,使得不少飽受悶熱環境煎熬的人質們處於虛脫狀態,部分只能飲尿及吃開學禮裝飾用花朵來維生。綁匪自己也因環境惡劣以及缺乏睡眠飲食,加上可能的藥物戒斷症狀,而處於歇斯底理狀態,有時會於外面的軍警駁火,使現場處於緊張狀態。

混亂的攻擊決定

來到第三天,眼見現場環境僵持,主張獨立的伊奇克里亞車臣共和國總統馬斯哈多夫(Аслан Али кант Масхадан)也主動透過北奧塞梯議長表明願意來別斯蘭進入校園協助勸降,而半島電視台的記者也一度被允許進入校園採訪連日內的談判過程。另外,車臣族的普京特別顧問兼前警察局長亞斯蘭加諾夫(Асламбе́к Ахме́дович Аслаха́нов)也得到了 700 名俄羅斯名人聯署,表示願意擔任人質以換取學童們得以釋放,並準備在人質事件第三天的下午 3 點進入校園談判。可是就在馬斯哈多夫打算出發談判後的一小時,亞斯蘭加諾夫前往談判前的兩小時,FSB 決定在下午 1 時乘救護員前往校園收集人質屍體時強攻。

混亂的強攻行動

眼見軍警強攻,綁匪們於是引爆部分體育館的炸彈,被向軍警掃射。軍警方面也決定以重火力還火,使用了包括火箭炮、火焰發射跆與坦克炮來攻擊恐怖份子,並未有為意體育館內尚有不少人質。有指其中一名 FSB 狙擊手擊中的一名綁匪當時已按着引爆按鈕,當該綁匪身亡時使得炸彈被引爆,造成體育館天花板倒塌,造成不少人質死亡。雖然不少人質乘亂逃出,或被軍警及附近的民兵與武裝市民救出,但還有不少人質因虛脫未能離開,被困於雙方駁火的範圍內,被流彈及爆炸波及,造成嚴重傷亡。俄羅斯陸軍 58 軍的 T-72 坦克、BTR-80 裝甲車甚至一架米格 24 攻擊直昇機也參與了這場混亂的強攻,使得現場更為混亂。現場太多各式各樣的軍警及民兵市民,使得身份識別混亂,友軍誤擊及射錯方向的情況頻生,只是官方未有公佈有多少人質或軍警市民死於誤擊及流彈,民間的有關調查亦被禁止。

混亂的善後工作

強攻持續了兩小時,以絕大部分綁匪被擊斃,軍警及人質傷亡慘重告終,32 名綁匪中只得一人生還被逮捕,314 名人質死亡,當中 70% 為兒童,另有 10 名包括 3 名作戰指揮官在內的 FSB 人員死亡、2 名聯邦緊急狀況部的消防救護人員死亡、1 名警察死亡,以及 6 名熱心拯救人質的市民死亡,另有一百多人失蹤告終。強攻期間造成的爆炸,消防車卻要到強攻結束後才能處理火災,現場救護車數量不足使得不少傷者失救,只能由市民自行送去醫院,使得傷亡人數更嚴重。數百名傷者只有一家當地醫院處理,床位人手嚴重不足,只能把部分送去其他地區醫院包括莫斯科處理。死亡人數之多,更使當地的墳場超出負荷,只能臨時擴建及集體埋葬。一眾生還者至今仍被事件所困擾,有人甚至在康復後自殺。

混亂的事後調查

整起人質事件,被俄羅斯政府直接定性為車臣獨立分子策劃的恐怖襲擊,所有死傷者皆為綁匪所殺,強攻期間的爆炸也是因為綁匪造成。俄羅斯政府因此加強反恐,使不少疑似與車臣獨立運動有關人士被捕,當中有些無關者也只因其樣貌口音甚至名字像車臣人而被牽連,車臣獨立運動也在連串強硬打壓下消亡。雖然俄羅斯政府認定處理過程並無失誤,頂多只需要檢討日後的反恐及拯救人質手法,但事件造成如此重大的傷亡,仍使名義上的現場指揮官北奧塞梯 FSB 分局長因負責下達強攻令,而被撤職,只是實際上他的權力卻被架空,真正的指揮者實為位處 FSB 總部的副局長及派遣到場的特種部隊指揮官,地方官員只是替罪羔羊。主張談判的北奧塞梯總統扎索霍夫與內務部長因死傷人數眾多深感愧疚,在死難者家屬強烈抗議下主動辭職。俄羅斯政府在面對民間強烈的問責聲音下,只是承認政府在處理危機的手法及了解上有不足,但所有問題皆是出在當地政府官員及軍隊,把聯邦政府鐵腕鎮壓手法的責任撇得一乾二淨。一些外國記者因報導別斯蘭事件而被捕,採訪素材被沒收。事後,一群死難學生母親如同阿根廷及中國的鎮壓死難者家屬般,組成了「別斯蘭母親」試圖向政府尋找事件真相及討回公道,要求向軍警在處理事件中的失當行為問責,但他們也如同「天安門母親」一樣,至今仍被政府重重打壓。

來自別斯蘭混亂的教訓

混亂的現場管制、混亂的現場指揮、混亂的強攻行動、混亂的善後工作,使得別斯蘭人質事件陷入致命的混亂。當現場未有好好控制,太多無關人等出現介入,各式各樣裝束制服的人員出現在現場,未能有效識別時,使容易產生胡亂交火的現象。兩套指揮系統爭權,談判及攻堅未有好好協調,使得現場人員更覺混亂,容易出現錯誤決定。在未有好好收集現場情報,未有了解人質及綁匪以至救援人員的位置,以及現場出現的風險情報如炸彈位置,更使得人質以及救援人員自身的安全置於致命風險中,貿然的進攻,加上只顧殲滅綁匪而不顧人質安全使用不合理的武力,使得強攻造成大批人質及救援人員傷亡,就連三名特種部隊的作戰指揮也命喪現場。當未有正確認識現場風險時,消防及救護人員編配不足,使得傷亡加劇。連串的失誤疊加下,使得俄式拯救人質變成不顧人質安危只求簡單粗暴消滅綁匪行動的代名詞。雖然,當年日本聯合赤軍淺間山莊人質事件,警視廳機動隊也使用了簡單粗暴的破牆強攻,但至少警方仍有透過攝影師好好收集劫持現場情報,了解人質及綁匪位置,保障了人質的安全。在人質拯救任務中,人質安全應當被放在首位,拘捕以至殲滅綁匪屬次要目標,只有準確了解清楚敵我雙方態勢及安全隱患,預備好善後及救援方案如足夠的消防及醫療設備後,才能使拯救任務順利。有時,向綁匪妥協並不可恥,就如日本政府應對赤軍脅持人質時仍會滿足他們的需求甚至放生他們,只求人質安全,日後再通過情報網絡逮捕相關人士即可。

把恐怖份子一網打盡固然是反恐戰爭的要點,但只有把民眾安全放在第一位,才能得到民眾信服,避免日後因政府的處理失當使得更多人投入對方陣營。這一點,無論是任何國家,皆應當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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