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特Annette》:深愛,也是一道深淵
《安妮特Annette》是一部神奇的電影,是一部神奇得即使我看完了,也難以評論其好壞的作品。因為從電影的題材、進展,直到拍攝手法都相當獨特,預料它將會是一套讓每個觀眾各有愛恨分明的電影。但至少,我是深深被它所吸引的。
比起音樂電影,我更覺得《安妮特》是一部「音樂劇」。它除了九成時間以歌曲交代對白之外,它的歌曲設計也貼近傳統歌劇多於流行樂,所以觀眾必須對歌曲類型作好心理準備,這樣入場相當較好。而且《安妮特》的場景轉換多變,手法跨越電影、歌舞電影、舞台劇、布偶劇、可見導演勇於嘗試的大膽,也保持了畫面上出其不意的新鮮感。而除了主題魔幻之外,整部電影都遊走在一種詭異和灰暗的氛圍之中,這其中彷彿有一種魔力,讓人逐步隨著導演的佈局墮落進電影暗黑深淵的裡頭。
而這份魔力,我覺得有賴Adam Driver出色的黑化演出。老實說,最初我也搞不懂為什麼音樂劇要請來演技派的Adam Driver,但看過電影之後就明白,嗯,這角色是需要他的。他從一個鬱鬱不得志的喜劇演員,到一個失意的丈夫,再演變成貪婪的父親,最後到一個內疚的罪犯,他的演繹,有點像最新版的Joker,分別就是他的角色比較貼近現實,也能比較如實地呈現人面對失敗時候的沮喪和黑暗面。老實說,Adam Driver確實不是歌手,歌聲也不怎麼動聽,但我覺得他成功以超卓的演技彌補了歌唱的不足。
來到重點,劇情,我相信也是爭議性最大的一項。《安妮特》的故事,感覺有點像莎士比亞風格那種家族內成員們關係的愛恨情仇,連莎劇常見的鬼魂、身世之迷等都一一出現了。若你單看故事本身,或者會覺得劇情並不特別新鮮。可是,我覺得《安妮特》的重點在於導演在每個場景的精心鋪排。角色造型的變換、歌曲與場境設置,處處都有著對婚姻、對文化、對關係的暗喻和諷刺。例如像Adam Driver所演的喜劇演員(對香港人來說更像是楝督笑演員),明明風格一直都辛辣諷刺,當他受歡迎時,觀眾無緣無故都能開懷大笑;但當他走向下坡時,明明風格一致,但觀眾卻予以唾棄。這樣的前後對比,正是暗示著觀眾對流行文化的盲目追從。
要形容《安妮特》,我第一時間想到的是「毛骨悚然」。它使人發慄,既是因為上文提及過有Adam Driver出色的黑化演出,將人性的朽壞和對愛的扭曲呈現得出神入化;電影另一方面的寒意,來自它表現信息的手法。其中一個例子,電影有一首主調的曲子,高唱著的是「We love each other so much」,但由不同的角色在不同場境唱出,明明只是簡單旋律,但表達的情意卻可以從情深款款、耐人尋味、再到最後的催命之歌。一道旋律的變化,既是暗示愛的歪曲,也是展現了愛可以是纏綿與心寒的雙刃刀。同樣的例子在電影屢見不鮮,但也就是這份毛骨悚然,直叫觀眾難以抽身,逗留在電影的魔力裡頭。
當你認真看待《安妮特》的細節,其實它用心佈置的深度實在不少,單是為何要用一隻布偶來替代主角「安妮特」已足以用一篇論文分析思考。可是,我明白不是每位觀眾都願意花上精力來看一部電影,或者說,大部分觀眾其實都追求一部一看便明白、再三述說著老生常談的電影,總之,易於入口便好。然而《安妮特》並不甘心落於俗套,它不賣弄歡樂,不歌舞昇平,卻以最迷人和陰暗的手段炮製出這部懾人的歌舞電影,間接地諷刺著人性和廣大觀眾的醜陋。若然你期待電影有一份與別不同的風格,以及有心有力去發掘電影中的深度,那麼《安妮特》對你來說或會是一塊瑰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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