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著鏡子梳理眉毛的時候,突然被廁格內傳出的一聲慘叫嚇呆了。

是一星期前的事,但那聲慘叫實在無法忘記。

「Everything alright?」我隔著門問。

「咔」一聲,門慢慢打開,是我 team 的一位同事。

「嚇親你,」同事頹喪地走出來,「唔好意思。」

明白的,這陣子,很多同事都被恆大搞瘋了。

其實個世界就係咁現實,而這個所謂金融世界,比現實更現實是常識 — 好景的時候稱兄道弟,冧市的時候各自閉翳。地踎啲講句,出得嚟行,唔通唔使還。

意思是,好景的時候自然心雄,一心雄就進取,客戶用一蚊買兩蚊債券,屌,基本嘢。

好喇,冧市喇,作為一家穩健的金融機構,就梗係先自保,借畀你嗰一蚊,唔該還咗先。

本身這個有借有還的遊戲是十分公道的,但為什麼同事會發癲?因為,叫唔叫個客還,銀行是有 sole discretion 的,亦即係話,我哋可以叫個客還,亦都可以叫個客唔還住。

「Susanne 真係 on9,」這位兩日冇剃鬚的同事完全不介意大聲地公告天下,「黃生淨係隻艇都成億,係成億 full pay 呀,佢點會 default 呀,唔好癲啦。」

我叫佢冷靜啲,似乎令佢更加唔冷靜 —「Susanne 話要 call 佢 margin,真係好撚短視,要我而家叫佢還,佢實還㗎,還完之後咪即刻 cut account 囉,係咪要咁吖?」

開口埋口的 Susanne 是 risk management 那邊的同事。

「晦氣嘅嘢,你同我講冇所謂,對住 Susanne,盡量低聲下氣好嗎?」

「低聲下氣?我對住個客已經成隻狗咁,對住條八婆又做多次狗?」

「你客氣,Susanne 都仲有斗零咁多機會隻眼開隻眼閉;你開拖,佢一句 no 就係 no。」

聽我這樣說,同事終於冷靜了一點,但目光仍然盛著恨意。就在這時候,我給了他一個匪夷所思的建議:「你有冇 airpods?」

「有,why?」

「你而家入番去廁格,去 YouTube 睇一個 MV,歌名叫做《小諧星》。一路睇,一路聽,一路聽,一路留意歌詞。」

是難以置信的,但這首歌真是萬靈的仙丹。

香港的娛樂事業可以靠一隊叫 Mirror 的年輕人起死回生,本來真是半信半疑,直到非常後知後覺地聽了這首《小諧星》。

慚愧承認,之前真係一首 Mirror 都未聽過,唔係唔想聽,係到咗某個年紀,總是有一股惰性拖延著那份接受新事物的勇氣。

然後一係唔聽,一聽即刻癲咗。那個 MV 的四百萬個 views 當中,我應該貢獻了最少一百個。

起初當然是被周秀娜小姐 draw 入去,她那個被 Edan 飲哂杯奶茶的扁嘴表情,喂大佬,真係融掉了所有中佬的心。

睇吓聽吓,原來這是一首無名小子單戀女神的歌 — 女神已經有男朋友,而且還要是事業有成的有錢人,典型一個雞蛋挑戰高牆的故事。

愛情裏的廢青與富豪又好,工作上的 front line 與 risk management 也罷,很多時就是無力與大力的對決。

有時候,當你知道力不如人的時候,唯有像黃偉文寫的詞一樣:「跟他怎可能拼,只好專心做諧星;將單戀劇情,改寫出喜劇場景;用我痛苦表情,換你那好心情,留底這半條命。」

對,最緊要留底自己條命。

做人遇到的任何挑戰,不要看成是單一的難關;三盤兩勝冇把握就五盤三勝,放長雙眼,就是為了增加自己的勝算。

回到自己座位,我問同事有沒有聽到那首歌。「有,多謝你 Marcus,我一定會好好同 Susanne 講。」

故事的結局怎樣?最後 Susanne 還是要同事 call 個客 margin,然後那個客真的一怒之下 cut 了 account。

但。

今天在文華酒店吃完午飯,我才親眼看到這個故事的反高潮。

面前的畫面:Susanne 很陶醉地拖著同事的手,在酒店的櫃臺 check out 房間。

我非常好奇,於是 text 佢:

“Hey… I saw you and Susanne at MO…”

佢個回應。

霸氣到一個點:

“She made me a slave in the office. I made her a slave in the room.”

人生,fair enough。

留底半條命,你總會找到,把對手就地正法的機會。

 

(標題為編輯所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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