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潔宜在光影作坊的展覽《卯時》

踏進光影作坊,相片明晰地左右鋪開。看看左,是維港;看看右,是籠橋。直覺告訴我,展覽應該從左手面開始看起。果然沒錯。相片排列雖然是由左到右,似是時序,但又好像不是時序,排列邏輯頗為跳躍。展場只放了相片。除了藝術家自述之外,現場沒有其他文字說明,但在相片之間隱約地感覺到沒有列明的時間。

攝影師唐潔宜按下快門的一刻,大概沒有想那麼多,純粹想捕捉卯時香港的地標景觀。晨光熹微的卯時,大部分香港人尚在被窩裡。人跡罕至的地標,有種清靜,清靜得叫人更清晰看見地景。相片以外,是時間的推演,局勢的變化,突顯出這些似是尋常畫面的背後意義。

顯影寫過,2016 年維園六四晚會天安門背景布幕前那一張,看在 2021 年的香港人眼中已是無比感慨。當年,唐潔宜對於民間「不再悼念六四」的呼聲有些傷感,所以拍下這系列的第一張相片。那時,她大概沒有想過「行禮如儀」如此屹然終止——在香港不(能)再(公開)悼念六四成了現實,甚至連六四紀念館網頁都打不開了。這是拍攝者無法預料的變化,變化卻促成了這批作品的價值,亦鞏固了攝影記錄歷史的特徵。

歷史本以時間、人物、地點、事件為基礎,但這批作品只有地點能夠一眼辨認出來。無車的夏慤道,戴著頭盔的維園皇后像。畫面一片平靜,但看到觀者眼裡,自會勾起記憶。一念到,地標依舊,人面全非,心裡難免掀起波瀾。拍攝時間沒有寫出來,相片中也沒有面孔。今時今日,心領神會而不能明言的事情,尚有很多、很多吧?或者,這些表面看不出的才最重要。如空氣。

從維港到籠橋,這城五年間經歷了多少風風雨雨。事過境遷,物是人非。地標上那不變的愛丁堡和皇后像應該在微笑,笑孩子們「胡為乎遑遑欲何之」。集會不復見,籠橋也可會有被淘汰的一天吧?生有時,死有時; 栽種有時,拔出有時。唐潔宜說過,想藉著展覽勉勵觀眾不能失掉希望。看來,希望不在於對未來的樂觀,而是對「變幻才是永恆」的信任——「假使快樂有盡頭,痛苦也未會不朽」。

唐潔宜在光影作坊的展覽《卯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