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工盟解散】昔日領導碼頭工潮 何偉航淚言:職工盟「娘家」被搞散!
2013年碼頭工潮,寫下了香港戰後最長工運紀錄。當年有份領導工潮的工會總幹事何偉航,現已離開香港。得悉職工盟將會解散後,他自言情緒低落,有時更會無故落淚。他形容,職工盟猶如自己的「娘家」,笑著憶起以前常跟別人說回娘家開會,可以說是第二個屋企,但說到這裡,他隨即臉色一沉,忍不着流下男兒淚。良久以後,他哽咽續說:「……太多片段,即係嗰種,香港好多組織,你唔會見到人與人之間嗰種親密程度、緊密程度,情如手足嗰種程度,喺其他組織(唔)係咁容易見到。」
何偉航今年7月辭去西貢區議員一職後已經離開香港。職工盟常委今個月通過解散決議後,他接受了眾新聞視像訪問,暫不願透露身在何方,但明言不是流亡、不是移民,總有一天再回港。
40日工潮歷歷在目 未忘戰友點滴
回首8年前,碼頭工潮爆發時,何偉航加入職工盟不過三年,擔任碼頭工會總幹事,一戰成名。鏡頭很多時對準了他——一個撐著拐杖、頭綁紅巾的男生,在台上嗌咪與唱歌,面對傳媒時表現堅定。事隔多年後他侃侃而談的盡是細碎片段:在碼頭外露宿聞到的柴油味、小朋友星期日來探罷工的爸爸,於是一起在碼頭旁邊打機、李慧玲每早開咪時提及罷工情況、黃夏蕙從果欄買來一箱蘋果……
何偉航還記得,蘊釀罷工時,以為只有數十工友會嚮應,孰料最終達300人之多。最初與工會理事每個月開會,一般都在早上9時,因為碼頭工人一更就是24小時,早上8時開工、翌日早上8時收工,「通常我就會幫佢哋嗌埋早餐,佢哋上嚟職工盟。都係嗌啲好普通嘅餐蛋麵、炸醬麵,一齊一路食一路開會。」
何偉航訴說工潮的一點一滴,腦海還浮現工人意志堅定、自信的臉孔,還有跟他說為了工潮豁出去的豪氣,「有啲係話我直情要借財務公司,罷工罷幾耐都好,借財務公司我都要繼續罷落去,因為呢個係唔公義嘅事情。」
「當時和黃好勁,因為佢有錢人,佢喺法庭申請禁制令,禁制令嘅意思即係唔俾我哋留喺碼頭。」何偉航續形容:「嗰時嘅感覺有啲心酸嘅,佢哋係你嘅人,但你竟然趕走佢哋。」禁制令頒布當晚12時生效,所有罷工工友、來支援的學生、工會成員,當晚一齊收拾帳篷、檯櫈等物資,在碼頭外建立起「碼頭村」,繼續抗爭。
何偉航說,那時候他們佔領了一條行車路,警方還會用雪糕筒幫忙封路。「當時警方就唔會留難,盡量都配合,睇吓點樣可以幫助我哋行使基本權利,罷工嘅權利、抗議嘅權利。」
最終,碼頭工潮載入香港歷史:2013年5月6日,以加薪9.8%結束長達40天的工潮,是香港戰後歷時最長的一次工運。
一個歷史系畢業生走入碼頭 放下知識份子的身段
「我未入工盟之前,我嘅世界同貨櫃碼頭係無相關,只不過係喺大學讀書,或者喺立法會抗議。」大學期間,他開始留意勞工議題:2005年韓農示威到2007年紮鐵工潮,見到參與者被捕、認知到資本家怎樣謀取暴利、發現世界有一個弱勢被犧牲的規律。有一次,他與同學到沙田新城市廣場做外判清潔工的工資調查,發現時薪只有12蚊。「我哋作為大學生都覺得好震驚,一個咁富庶嘅社會,當時都仲講好多人權,講好多公義、人文價值嘅時候,竟然都可以出現咁樣嘅情況。」這些問題就如種子般落在他的心中。
2008年他從中大歷史系畢業,在教育局工作過兩年。一次機緣巧合,有同學在職工盟工作,向何偉航提及有工會幹事空缺,他想到從前接觸工人,明白他們的辛酸,希望可以做點事維護他們的尊嚴,於是毅然放棄政府工,在2010年五一翌日加入職工盟,3年後擔起碼頭工潮的重任,就這樣與工人渡過11個年頭,直到今年7月辭職。
何偉航坦言,初期接觸碼頭工人時不太適應,而且他要撐拐杖出入碼頭,惹起工人一些疑問。實情是他兒時患骨癌,右腿一截骨被用作移殖,以致長短腳,要撐拐杖行走。靠着工會前輩帶領,加上與工人多溝通,他漸漸明白工人的處境。
他自言不可以再用知識份子的身份去接觸工人,而是用一個普通香港人,甚或乎一個「兒子」的角度來理解:「因為好多碼頭工人都係爸爸,佢哋要養家,即係原來爸爸係可以容忍到咁長工時,或者職安咁差嘅環境做嘢,只不過係為咗養妻活兒。」何偉航續指,這些都是很人性的東西,常人不能理解怎會有人願意一日返24小時,但「要養家爸爸」可以。
理解了工人的想法、訴求,工運才得以推展。何偉航認為,重要的是工人會知道自己有能力管理工會、有能力透過開會取得共識,而在這個充權(empower)的過程裡面就可以體會到民主的價值。
雖然事隔八年,何偉航至今仍然有與碼頭工人聯絡,在港時偶爾打邊爐。不過他自工潮後就主力在工盟做工會培訓,擔任「工會教育幹事」,較少參與勞資糾紛。2019年9月反修例運動期間,他在西貢曾被4名人士用鐵通和木棍圍毆,雙手骨裂、頭縫30多針。同年11月,他當選西貢白沙灣區議員,直到今年7月辭任。
職工盟解散 不捨「娘家」被搞散
職工盟解散消息傳出前,何偉航經已辭去了區議員、職工盟、工黨的職務,離開香港。得悉解散決議後,何偉航坦言情緒相當低落,時而更會無故落淚。他經常將職工盟這個「娘家」掛在咀邊:「我做咗區議員之後就成日同同事講,我今日要返娘家,開會定點樣點樣,即係佢係我第二個屋企,因為……呢個……有啲感觸……」何偉航說到這裡不禁落淚,良久未能言語。
他揉一揉眼,哽咽續道:「太多片段,即係嗰種,你唔會見到,香港好多組織,你唔會見到人與人之間嗰種親密程度、緊密程度,情如手足嗰種程度,喺其他組織(唔)係咁容易見到。」他憶述,彼此見面的時間比見家人多,尤其是工潮期間,就似親人一般。
係一種好唔捨得,感覺就好似我哋屋企被人搞散咗,哈哈,係好唔捨得。
捨不得的,還有人與人之間團結的感覺。何續道:「可能外界睇我哋成日淨係拉banner、示威牌,外界對我哋嘅認識好少……我哋搞培訓活動、屬會營,好多時間會傾偈、好多時間會討論、好多時間做同一件事,呢啲片段喺過去30年,我諗唔淨係我,我諗好多工盟同事都感受到,我哋返工係無壓力嘅,因為我哋做緊自己認同嘅嘢,我哋享受緊呢個過程,我哋唔會當呢份係工。」
職工盟倒下仍會有工運 靠的是人的意志
沒有了職工盟,還會有工運嗎?「有嘅,一定有。」何偉航覺得:「只要有一個獨立嘅工會喺香港存在,就會有工運,主要係睇一班人,有無意志繼續為勞工問題發聲。」
他認為職工盟30多年的努力不會付諸流水,因為爭取了的薪酬調整政策、最低工資立法、培育了的工會領袖或理事,不會因解散而消失,「點樣打壓都係唔會(消失),因為已經發生咗。」不過,他相信未來要推動勞工權益將更加困難,可能要花很長時間、更大的力量,才能推動到些微改變,甚至可能出現「停滯不前」的狀況。
「今日職工盟嘅倒下,唔係淨係香港人嘅事,我哋會覺得係全世界、國際工運嘅一件事。」何偉航指,勞工問題並不單單出現在香港,全世界都面對同樣的問題,各地的經驗可以互相參考。「我覺得香港人都要有啲自信,尤其是過去兩年,我哋有好多抗爭嘅經驗,我哋有好多爭取民主自由嘅經驗,其實擰番出去世界各地,都有人會聽、有人參考、會有人學習。」
「我想維持住、保存住以往我哋一啲工運嘅價值觀,同埋我希望呢30年嘅成果可以繼續不斷喺世界各地講,同唔同嘅工會分享香港經驗。調番轉,我都希望可以累積到一啲世界國際工運嘅經驗,可以喺不久嘅將來擰番嚟香港嘅工會可以用到。」
何偉航表示,很感恩可以在職工盟工作這麼長時間,希望將來仍有這樣的機會。他理所當然地說:「我覺得工會係我一生嘅志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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