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工盟今日召開會員大會,如無意外正式啟動解散程序。這刻,68歲的鍾松輝又一次為解散打點。選擇留守到熄燈一刻,他說得簡單:……

職工盟今日召開會員大會,如無意外啟動解散程序。這刻,68歲的鍾松輝又一次為解散打點,選擇留守到熄燈一刻,他說得簡單:「我係需要留低嘅人。」

鍾松輝做工盟執委有21年了,只有今屆被選為工盟司庫,卻遇上解散,必須要他簽票才能完成解散程序,而且工盟執委在商議解散決定時,有共識要盡量減少要留下的人。鍾松輝亦是民陣末代召集人陳皓桓「託孤」後處理解散的人,他自嘲:「講句難聽啲,一件污兩件穢啦。」

置身公民組織瓦解浪潮當中,鍾松輝總是一副氣定神閒的樣子,偶爾銜著煙斗,吸幾口過過癮就收起來,娓娓道來工盟的故事。他說,自問無犯過法,要擔心的亦擔心不來,最壞情況也就是坐兩年監。他計過,判監兩年實坐年半左右,「我老婆話,你咪當去度假囉。」

68歲的鍾松輝,是職工盟最後的4名常執之一。黎家威攝

架著圓框眼鏡、白髮蒼蒼的鍾松輝,駕巴士大半生,腰板依舊挺直,未見老態,反而有時笑得似小孩。他1979年入職中華巴士(中巴)做車長,到1998年過渡到新巴,這軚盤握了42年。3年前退休,翻閹,下個月第二次退休,就在68歲生日前一天。

八九六四啟蒙 思考工會角色

任職中巴時鍾松輝已經加入工會,中巴工會隸屬港九工團聯合總會,親國民黨。不過當時的工會純粹打打麻將,循例跟老闆談加人工,與工運沾不上邊。直到1989年六四事件,36歲的鍾松輝開始思考自己的角色:「八九呢,嗰個場面非常之震撼,亦都因為嗰時已經知道香港九七年要回歸,睇到內地嗰個情況,回歸之後香港會不會步內地嘅後塵呢?」

「老實講,如果香港唔係有回歸,我相信(八九六四)都未啟蒙到我,因為好似唔關自己事。」鍾松輝自言,六四事件發生前也是「港豬」。1990年,正在反思可以為香港做些甚麼的鍾松輝,留意到職工盟成立。獨立工會對他而言很是吸引,因為終於不受制或依附於政治:「職工盟係對成個香港工運嘅理念同概念,係天翻地覆嘅(改變),以前唔係左就右。」

1998年巴士專營權易手製造了絕佳契機。新巴投得中巴所有路線的專營權,中巴員工全數過渡。新巴工會同年成立,1998年10月開第一次會員大會,通過加入職工盟的決定。

鍾松輝至今還穿著1998年9月1號新巴派發的背心制服,即使左肩已被安全帶磨爛仍不捨得換,只因這背心無公司標誌,方便下班可以穿。黎家威攝

未見過咁癲的工會 

「未見過一個工會咁癲,五年搞八次行動。」鍾松輝以前受訪,透露過管理層的點評。2003年資方取消雙糧,工會計劃工業行動,啟動前夕成功爭取,工會人數急增至800人;2010年,罷工要求跟隨通脹加薪,運輸署責成新巴處理好勞資關係,資方其後每年改善薪酬待遇;2018年,按章工作抗議漠視疲勞駕駛……

鍾松輝自新巴工會成立以來出任主席,2015年交棒,現在掛個名「顧問」。他形容,沒有幾次工業行動是成功的,只是自己的性格使然,屢敗屢戰:「話語權喺佢度,勞方始終都係弱勢嘅,佢通常都係用打壓嘅手法逼你勞方妥協。但係偏偏我個性格就覺得,唔應該妥協囉,係咪先,爭取到底。」資方亦汲取經驗,盡量坐低開會達成共識。職工盟的角色,則是提供意見,怎樣做還是由工會自己決定。

如今,職工盟執委受到人身安全的威脅,決定解散。雖然新巴工會仍然存在,但鍾松輝思前想後,就是想不明白何以至此:「當時(有解散決定)我都唔知道自己有咩反應,個腦一片空白。即係覺得,點解香港會變成咁?老實講,工盟存在做過咩犯法事?我真係唔明,點解政權要打壓一個獨立工會?」

職工盟上月19日開記者會,宣布即將解散的消息,右二為鍾松輝。資料圖片

禮儀師 與亡者走最後一程

即使不明不白,鍾松輝願意陪工盟走最後一段路,又一次為解散打點。要比喻的話,他大概就是禮儀師,為亡者最後一程維護僅有的尊嚴。

在職工盟擔任執委21年,恰恰今屆被選為司庫,解散之際他的角色至為重要,需要他簽票,就算司庫轉名也怕銀行拒納。另一個原因,他笑嘻嘻的說:「講句難聽啲,一件污兩件穢啦。」今年5月底,鍾松輝受民陣末代召集人陳皓桓所託,擔任民陣聯絡人,原擬等9月開會員大會選召集人(及秘書處班子),無人做就再議民陣去留。結果,8月份已篤定無人加入民陣秘書處,終告解散。

對於鍾松輝來說,職工盟是他的啟蒙老師。他學到了工運的知識、獨立工會的理念、為何工會要連結社會。「職工盟解散對我當然係一種損失,但最重要嘅,係香港人嘅損失。因為香港無咗獨立工運,無咗獨立工會、自主工會,你再搵嗰啲,一定係靠邊站。」

天下無不散筵席。老實講,我哋都好有信心,解散民陣,唔代表香港無咗公民社會;解散工盟,唔代表香港嘅工運唔可以繼續前行,因為仲有好多獨立工會喺呢個社會度。

七旬人生 「曾經付出過算係咁」

此際風高浪急,可有想過退一退?鍾松輝坦言:「無諗過就假嘅,但問題係唔到我諗。風險,大家評估係有嘅,但係個風險去到邊度,大家都唔知。」他續指:「老實講,如果佢要搞你,就算你而家唔去處理民陣、唔去處理職工盟……無得避嘅,佢要搞你就無得避。」

鍾松輝說,太太自他搞工運起就無阻止過,「佢都明白我性格,所以都唔會阻止我。(你性格倔強?)又唔係倔強,不過有時我覺得睇唔過眼囉。其實我好易傾架咋。」而即使現在公民組織被盯上,鍾松輝仍談笑風生,說預計過最壞情況是坐兩年監,實際即是坐1年8個月:「我入去坐年半,我老婆話,你咪當去度假囉。講真,我而家幾廿歲,屋企嘅經濟唔係我一個人揹晒。」說罷還哈哈大笑。

鍾松輝與他的孫仔。黎家威攝

鍾松輝家裡有為數不多的擺設,有個玻璃球,裡面是他跟孫仔去搭纜車留念的照片。一提起孫兒,就笑得合不攏嘴說:「呢個(孫)就最黐我,過到嚟一定要我陪佢瞓。」家裡還有個迷你扭計骰、沙灘桶等,玩具都是隨意放在地上。客廳有個玻璃櫃放雜物,裡面橫七豎八放了好些獎座,其中一個是工盟有年選舉「不認命的工會人」,鍾松輝獲新巴工會提名,成功獲獎。

回首將近70年的歲月,鍾松輝直言:「不枉此生。」他訴說這一生經歷過的大事:六七暴動、八九民運、一九年社會運動。他接著說:「自己喺工運上又好、喺社運上又好,亦都留低少少足印,都……都覺得自己算係咁,雖然無乜貢獻,但曾經都付出過啦。」


觀看原文: 按此連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