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圍第58屆金馬獎最佳新導演的《少年》導演任俠,今(26日)出席「金馬58新導演論壇」與其他3位同樣入圍的導演分享拍片緣……

入圍第58屆金馬獎最佳新導演的《少年》導演任俠,今(26日)出席「金馬58新導演論壇」與其他3位同樣入圍的導演分享拍片緣起、心得與感想。任俠提到,拍攝這部電影,是希望民間搜救隊默默救人的故事,不應該被遺忘;任俠感謝演員與團隊冒死創作,因為有太多不能掛名的人,「每個入圍獎項都是我們的團體獎」,拍攝過程中,更因此找到生命力與信念。他也透露自己與「師父」陳果的師徒情,並稱「不能連累他」,才未找他當《少年》監製。

任俠(右二)出席「新導演論壇」。取自金馬直播畫面

任俠與林森入圍今年金馬獎最佳新導演,將與《當男人戀愛時》殷振豪、《詭扯》許富翔、《美國女孩》阮鳳儀競逐這個一生只有一次的大獎;4人今天共同出席「金馬58新導演論壇」;任俠以最少資金、最短天數,在香港反送中運動一年後及疫情嚴峻氛圍中,創作出這部令觀眾感動落淚的作品;他說,這些默默救人的故事,不應該被遺忘。

《少年》今年除最佳新導演,還入圍最佳剪輯;24日先得了金馬影展與亞洲電影促進聯盟合作的「奈派克(NETPAC)獎」。任俠說,整個團隊付出太多,而且有太多不能掛名的人,能入圍起碼知道自己工作得到肯定,雖然名字無法讓大家知道,無論入圍哪一個獎項,都當是我們的團體獎項。

《少年》今年在金馬影展一票難求,向隅觀眾期待有片商引進台灣院線放映;今天論壇主持人聞天祥透露,已有片商出手洽談,還不知結果怎樣;不過,投入自己積蓄拍成這部影片的任俠,也馬上在台上呼籲片商,「多給一點錢,不要這麼摳」,意指洽談放映的版權費用不如預期。

任俠從他為何想當導演、創作《少年》的緣起與困難一路談起,並提到他與香港導演陳果成為師徒的「火爆」過程,更提到他對於創作歷程「虛實交錯」的想法。眾新聞為您整理任俠出席這場座談的內容。

任俠今出席「最佳新導演」論壇,提到拍攝《少年》緣起,是因為這個默默救人的故事,不應該被遺忘。鄭智仁攝

曾經是街頭B-Boy 任俠為何成為正統科班出身的導演?

任俠畢業於香港演藝學院電影學院導演系,是正統科班出身,不過他提到自己很討厭制度,不想念書,又太調皮,連中學都沒念完,只想在街頭跳舞,所以,在拍電影之前,他是個Breaking的B-boy。

任俠跳舞跳到20幾歲,發現自己跳舞也沒有多大天分,正思考是否要轉型當舞蹈老師,或繼續當B-Boy?因為當時覺得,跳舞畢竟也有壽命,加上媽媽半強迫要他出國念書,他想起自己從小就愛電影,記得父親帶他進電影院看《超人》(Superman),看到人原來可以在螢幕上飛,就著迷了;後來就申請香港演藝學院,同時也申請外國的學校。

不過,中學沒畢業的任俠說,若到美國也只能讀野雞大學,後來才決定留在香港本土,畢竟拍講廣東話的電影,感覺較能表達自己。

申請香港演藝學院,也不是一試即中,任俠說他申請了三次,第一次連面試機會都沒有,「沒有念書的履歷,只有打架的履歷」;後來去補了Tofel英文認證、也參加民間電影組織辦的課程,增加自己的履歷;直到第三次,才獲得面試機會。他回憶,當時面試官問他,「你第三次來申請,如果再刷掉你,你會怎樣?」任俠說,「那你以後每年都會看見我來,你怕不怕?」後來才真的如願入選。

任俠說他申請時,還拍了一部短片,自以為很實驗性質,結果老師說,「很普通的東西,沒有什麼實驗性」,害他心中暗罵了一句。

《少年》24日先獲頒金馬影展與亞洲電影促進聯盟合作的「奈派克(NETPAC)獎」。取自金馬影展Facebook

創作《少年》緣起 默默救人的那些人 不應該被遺忘

任俠曾以《紙皮婆婆》拿下2018年金馬創投百萬首獎,目前還未能開拍。他說拍攝《少年》前,正準備拍攝《紙皮婆婆》,但突然出現這麼大的社會事件,2019年7月更出現自殺潮,很多年輕人以死明志,也出現民間搜救隊,拯救企圖自殺的年輕人,他認為「以電影專業角度來看,很有電影感」。

任俠說,「在一個很大的城市,一群互不認識的人,自發去找一個陌生人,這本來就已構成一部電影的概念」;當時大家都關心前線激烈對抗畫面,但有一班人默默在救人,不應該讓他們被遺忘,所以2019年7月開始寫劇本,找了一些資金,10月就開拍。

由於拍攝過程中,反送中運動持續發展中,他透露,這是一個不斷推翻自己的過程,每天都有很震撼的事不斷發生,「2019年寫第一版劇本的時候,還有一個有良心的警察,暗中協助搜救隊;但到2020年再重拍時,我沒辦法說服自己有這樣的警察,因為過不了自己良心這一關」。

任俠與《少年》演員孫君陶(左一)、李珮怡抵台參加金馬獎。取自金馬影展Facebook

感謝演員冒死創作 拍攝過程「找到生命力與信念」

2020年仍有COVID-19疫情,任俠說,當時有蒙面法,也有限聚令,但電影劇情是在2019年,所以每次拍攝時,演員們都必須脫下口罩,加上又是以在街頭打游擊的方式拍攝,演員們等於以自身安全去拚,「每一刻都在冒生命危險,在找人、問人過程,都像是冒死創作,因為隨時會被警察截查,就會被捕或罰錢,或被不同政治立場的人盯上,但他們都義無反顧,所以很感謝他們」。

任俠回憶,電影中有一段情節,是搜救隊拿著意圖自殺的YY照片,在街頭尋人,結果有路人說,「曾看過女主角,就在那邊,你們去找找看」,這種感覺很奇特,因為現實與虛構世界產生聯繫,界線也模糊了,大家在拍攝過程中,找到生命力,或者說,找到一種信念。

任俠說,到2020年拍攝時,已換了一半演員和製作團隊,他覺得很正常,因為拍攝過程真的很危險,又看不到終點,好像在做一件沒有終點的事,也不知對未來影響會有多大,包括演員和製作團隊,都擔心以後是否會因被打壓,沒有機會再做其他項目的工作了,所以「無論什麼理由離開,都應該包容他們」。

由於電影主要是講搜救隊,以群戲為主,2020年10月重新拍攝,基本上都要重拍,之前拍的只用到一些街頭找人、空鏡頭和行車畫面等,他覺得很可惜的是,有一場在彌敦道打架的戲,演員真的在街頭打起架來,結果一名老人經過,就信以為真,衝過去勸架,還說「沒有什麼事是解決不了的」;任俠當時一直拍,沒有叫停,等到喊卡時,老人才說,「X,拍戲啊!」任俠說,看出老人付出真感情的失落,最後還用怨恨的眼神目送他們離開,「很可惜這個很棒的鏡頭就沒用上」。

任俠(左)與林森個性截然不同,拍攝《少年》過程卻從未吵過架。資料照片

與林森掛名雙導演 兩人個性截然不同 拍片過程卻從未吵過架

有關為何與林森掛名雙導演?任俠說原本也想投金馬創投,但擔心報了名、揚了名,反而不能進行下去;因擔心遭打壓,原本設定10天內拍完,三個導演分三條線同時拍,由於另個導演退出,就剩林森跟他,但在拍了七組之後喊停。後來,他自己想繼續完成,也投入自己的積蓄,就問林森是否要繼續拍,結果他說想拍,兩人就繼續以雙掛名導演的方式合作。

任俠說,他和林森性格截然不同,他很剛烈,林森很溫柔,在分工上,林森負責安撫演員情緒,很多演員也叫林森「爸爸」,因為他的確也是兩個孩子的父親。在現場,任俠就負責快速決定現場的突發狀況。由於兩人個性差別太大,殺青時,團隊都很訝異,「在這麼激烈的項目中,沒聽過我們兩個吵過一次架」。

《少年》演員有素人演出,結果一段真實心聲,卻比杜撰劇本更好。取自《少年》電影預告

素人演員真實對白 比杜撰劇本還好

在《少年》中,演員有劇場專業演員、戲劇系學弟,也有街頭找到,在YouTube上有表演欲的,如何調和彼此的演出?任俠說拍攝時間雖短,但花了很多時間跟演員們相處;他舉例片中有一幕,社工和前線勇武抗爭者在遊戲機廳聊天,這名勇武曾是抗爭者,也是任俠在街頭找到的,任俠覺得原本劇本對他的描寫不夠深入。

因飾演社工的是名劇場專業演員,任俠當下決定加一場戲,請這名專業演員以社工身分,問勇武抗爭者的真實想法,請他們不要管攝影機,用紀錄片的拍法。結果,聊到後來發現,抗爭者講出來的真實想法,比任俠寫的、杜撰的劇本還好,且與電影主題連結。

任俠曾擔任陳果的編劇與副導演,他透露自己與陳果的師徒情。資料照片

與師傅陳果的師徒情 《少年》未掛監製因「不能連累他」

任俠的師傅是陳果,他在2017年拍了一部合拍片,有天陳果在收工前來探班,突然問攝影是否還差一個鏡頭?後來跟監製確認,才發現原來是用推過去的鏡頭取代分鏡,就跟監製說,那就不用了;但他為了表示尊重師傅,還是跟攝影說師傅好像有點不高興,再補一個鏡頭好了。

任俠說陳果是「嚴師」,看完《少年》初剪跟他說,「我對你太失望了,原本期待還要更好。」整整被罵了一個禮拜,對於《少年》入圍金馬獎,還說「因為沒有很多片入圍的關係」;但任俠還是肯定陳果,「不是為難我,是對我的期待更高,而且希望下一部更好」。

任俠說他一畢業寫了一個故事大綱,製片人覺得有發展潛力,就想扶植他當新導演,但新導演沒經驗、又沒有號召力,就找了陳果當監製。當時他約了陳果吃飯,陳果就要求任俠把想拍的故事講給他聽,結果陳果聽完就問他說,「任俠,你覺得是天才嗎?」他坦承當時完全不敢回答,雙腿還在發抖。

陳果當時跟他說,「我覺得你不是,你憑什麼一畢業就當導演,若你有決心拍電影,你先跟我兩部電影,若你熬過去,我再看幫不幫你」;陳果的團隊在業界是出了名的「地獄」,沒想到他真的熬過了兩年。

陳果後來問他想當什麼樣的導演,「是坐在監視器後面翹腿的導演?還是像我一樣親力親為的導演?若你想當我這種,我就把所有我會的都交給你」;也就是在那一刻,確立兩人的師徒關係。主持人問他,拍《少年》沒想過找陳果當監製?任俠說不能連累他,還是要保護一下他。

任俠的《紙皮婆婆》曾獲得金馬創投百萬首獎,當初為了進行野調查,他曾拾荒一晚,體驗紙皮婆婆的生活。資料照片

 為拍《紙皮婆婆》曾體驗拾荒 嘆香港金像獎連紀錄片獎都沒有

關於影片中獲得好評的虛實交錯處理方式,任俠解釋他第一部電影是一部合拍影片,是老一派的80年代香港類型片的拍法,他就像是執行導演,對於創作,他感覺不滿足,這部片也因為審查壓力沒有上映,當時他想說,若有機會,下一部片想結合紀錄片和劇情片,模糊兩者之間的界線。

任俠感慨說,香港有不尊重紀錄片的傳統,香港其實每年有很多優秀紀錄片,但連香港金像獎都沒有紀錄片獎,他一直問這個問題,得到答案卻是「數量不夠」,任俠說他們根本自己沒看,他一年看的香港紀錄片就不只五部,他們根本不在乎。

任俠說,沒想到《少年》得到實踐這個虛實交錯的機會,不過,在此之前,他原本想在《紙皮婆婆》嘗試,因為當時先做了一年田野調查,走訪每個區的拾荒者、拾荒義工平台,他自己還到超級市場、菜市場拾荒一個晚上,實際體驗生活;尷尬的是,當時自以為撿了很多,看到另一個紙皮婆婆,還很得意地說,「阿婆,這個都送給你好不好,這麼多」,沒想到阿婆回答說,「你這連三塊錢都沒有」,對他撿了一晚的拾荒「成績」顯然很不以為然。

任俠說他因此知道,當很多東西不是戲劇所能乘載的重量,就必須借用真實的東西。《紙皮婆婆》沒有開拍成功,到了《少年》,更需要模糊戲劇與真實的界線,因為很多東西無法重現、也沒有資源重現,所以就用虛實交錯的方式呈現抗爭場景,反而得到不錯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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