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丽君:中国“韭菜”的生命政治学
「或者,我们可以在更大的全球环境去理解韭菜的中国国民性。」
全世界都在研究中国政府的政策和思路。过去二十年,中国的国家机器不断发展强大,在国内渗透人民生活的每一个角落,在外交上“战狼”和“一带一路”并驱,世界各地政府和学界都在研究北京的政治筹谋和操作,以及它将如何左右世界的发展。
但究竟中国人在想什么呢?这恐怕是一个连中央政府都拿捏不准的问题。内地的新闻多是报喜不报忧,民间也不能做大规模的民调,哪怕是国家自己做的社会调查,出来的答案也不能作准,因为人民的自我审查已经进入潜意识,我口不会说我心。一些历史研究者已经指出,五十年代末由“大跃进”带来的“大饥荒”悲剧,正是因为国家的宣传机器太成功,连自己也被骗过去,以为国家主导的大部分计划都达标,其实很多都是假象,是干部人民们集体隐瞒的结果。中国式的数据水分,很大程度是奉承文化的产物。这是中国人几千年来对待政权的生存之道,也间接减低权力的自我审查能力。
我不是社会科学家,没有能力做大型的社会调查,但更重要的是,当遇上这样一个高压的社会状态,我们根本没有可靠的方法去了解大家的价值判断,充其量只能观察当下中国人民的行为。再者,中国有过14亿的人口,有追捧华为公主的,也有hocc(何韵诗)的死忠粉丝,两者的数量可能有很大差距,但如何理解各自代表的情感和韧性?或许,我们要进入今天中国人的政治思想感情,只能在社会的角落位置找一些缺口或间隙,加一点常识、历史和敏感度去做一些成理的分析。这也是人文学科训练中责无旁贷的功课。
韭菜
它是一个应用非常广泛的网路迷因和代码,是无数中国人自选的自嘲称号,对应著这一个年代的荒诞。
我选择韭菜作为这样一个阅读进口,主要是因为它是一个应用非常广泛的网路迷因和代码,是无数中国人自选的自嘲称号,对应著这一个年代的荒诞。加上韭菜的对手是镰刀,其在中国的政治隐喻可圈可点。有趣的是,在如此强大的审查机制下,韭菜不单没有被消失,反而还继续引申各种新的尖刻挖苦和幽默,这是近年的特例。我觉得韭菜应该在现、当代中国文化史上留一个名字。
因为《端》也曾经发过几篇分析独到的韭菜文章,我也就不在此唠叨再解析它的由来和应用。但有些特点,还是可以再重申一次。首先,它是中国土生土长的食材,容易生长容易栽种,生命力特强,栽种一次就可连续采收多年,所谓“割一茬,长一茬”,加上营养丰富,据闻还有各种疗效,包括治疗阳痿,它作为中国人的自称,非常出彩。但因为它强大的繁殖能力,韭菜也是一种入侵植物,当进入一个新的环境,容易危及本来的生态,令其它植物无法生存。它的气味强烈,中国一些地方就有俗语“六月韭,臭死狗”,说明说韭菜在夏天容易腐烂,而那种难闻的气味,就是产量过多的感官佐证。作为农业社会的中国,韭菜就是丰饶的化身,但讽刺的是,多产的韭菜也可以成为一种令人(和狗)讨厌的东西,我们甚至无法消灭它。
作为一个中国人的自称,韭菜最富启发的特性,就是它不死的生命驱动力,不断被割不断再生长。以韭菜而自讽的中国人,依然可以用鲁迅一百年前的“精神胜利法”去形容和鼓励自己,依然是权力挤压下大智若愚 / 大愚若智的阿Q。
但今天中国后社会主义的权力环境跟一百年前还是有很大的差别,当年新生的国家机器虚弱,人民生活在昏乱的政治环境和各种权力斗争下,生命如草芥。但今天国家富强,在刚发布的“减贫白皮书”中政府就声称,中国千年来首次消除绝对贫困。富强是中国共产党和中国人民所定的社会契约中最关键的条件,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合法性就是建基在发展和财富上。
今天,中国就是一片又一片欣欣向荣的韭菜田。但是,韭菜在中国互联网上如此受欢迎,并不是因为它代表了中国人的成功,而是它不断被割,以及乐于被割的状态。它的生命力特强,但对自身的生命和环境无感,以它自比,我们都知道背后反映的悲哀。
生命政治
过去十年,有很多学者都用新自由主义的框架来研究中国,得到比较适切的分析和创见。但十年后的今天,民企靠边站,甚至被国企收购,经济从市场主导回到国家主导。韭菜依然被收割,但镰刀已经大不同。
或者,我们可以在更大的全球环境去理解韭菜的中国国民性。傅柯在七十年代中期的法兰西学院的讲座中首次系统性地整理“生命政治”的概念,用以指出西方国家在二战后慢慢发展出来的治理模式。首先,政府必须依赖经济的增长和人民的生活富足来证明政府的能力,而国家的治理逻辑必须从全民管理转变为帮助每一个国民的经济成长,令人民感受国家的发展跟每一个国民的生命发展同步(注1)。 这种现代的国家治理必须依靠新的知识和社会科学调查工具,得出理解人口的各种标准,再以这些标准作为政府制定政策的依据。(注2)
因此,生命政治有非常强烈的经济面向和原则,通过一些相关的概念例如自由和竞争等,建立一套完整的经济--法律规范。(注3)这套新的治理模式把社会从自由主义引导到新自由主义,以个人或核心家庭的经济发展为中心,把政治经济化,就是说,政治不再讲公共和参与,而是讲个人的生命发展。当生产力和发展成为一切政治的依归,生命、经济和政治就紧紧纠缠在一起,人民看不到共同体,个人的政治参与只会从私利出发。市场成为社会的全部,人民只会营营役役于各种社会和经济资本的累积,国家就更容易被治理。
或者我可以用一个十年前的例子来展示韭菜和新自由主义的关系。“浙江浙能镇海电力公司”是一间七十年代建立的国企,在千禧年后面临全面改革的压力,企业要打破原计划经济体制下的“铁饭碗”,让员工面对“岗位靠竞争,竞争凭实力,收入看贡献”的新环境。对此,人力资源部发明了一套所谓“韭菜培训人才方法”(注4), 旨在培育一班见习生,成为一队韭菜梯队,成熟的可以被正式招聘,成为合约制的员工,不称职的员工可以被替换。
在一篇赞美该新制度的文章中,作者直接说:“在一个企业中,正在使用的人才好比韭菜叶子,充分展示并创造著价值,而潜在的后备人才恰似韭菜根茎, 随时准备长成并发挥价值。在用人才未及时‘割一茬’, 后备人才也就无法及时‘长一茬’。”就是说,被割的一定要深明大义,因为割“韭菜”的目的是为了让“韭菜”好好继续生长,这两种韭菜既不一样也一样,前者是个体,后者是整体。当时韭菜还未成为社会关键词,作者认真觉得这人力管理方法是这等国企改造进入自由市场的好方法,值得研究和表扬。
当时是新自由主义在中国发展的盛年,民企发展如日中天。过去十年,有很多学者都用新自由主义的框架来研究中国,得到比较适切的分析和创见。但十年后的今天,民企靠边站,甚至被国企收购,经济从市场主导回到国家主导。韭菜依然被收割,但镰刀已经大不同。如果传统马克思主义相信国家是上层结构,是经济的下层结构的反映,今天的社会主义中国的逻辑刚相反,经济必须服从国家的政治决定。
相对新时代的治理模式,韭菜就成为对中国国民特别适切的比喻:在资本家的控制下,所有无产者都是韭菜,但在国家的权柄下,所有资本家都一样可以成为韭菜。
在新一轮的全球政治对立下,中国的治理方式,逐渐放弃进入西方世界,新自由主义依然发挥作用,但国家更重视对全社会的控制,以有效管理任何政治风险。通过权力和资本,国家可以有更大的能力控制国内国外的所有状况。国家依然以资本主义挂帅,但资本家必须服膺于国家的最终权力下。相对新时代的治理模式,韭菜就成为对中国国民特别适切的比喻:在资本家的控制下,所有无产者都是韭菜,但在国家的权柄下,所有资本家都一样可以成为韭菜。
大众创业、万众创新
这些平台很多都没有成熟的风险管理机制,让利率暴升之余,很多借贷人没法贘还债务,2018年很多这类平台集体倒闭,“普惠金融”作为国策,也就无意把无数人送往韭菜被割的命运。
在中国这届新领导班子上场的时候,总理李克强在2014年的夏季达沃斯论坛开幕式上,曾经提出一个名为“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的运动,势要在中国“掀起‘大众创业’、‘草根创业’的新浪潮,形成‘万众创新’、‘人人创新’的新势态”。 当中的概念就是要鼓励全国人民一起去进入经济领域,参与创新和竞争,让国家经济可以突破瓶颈,从来样加工的世界工厂发展成带领潮流的创科大国。但从口号可以看到,这个运动最大的优势和原材料就是中国巨大的人口。顺著新自由主义的逻辑,当“人人”都变成创业者,进入经济市场,参加竞争,国家经济就会长足发展。
但如何让懵懂的韭菜变成创业者?除了创新所需的知识和国家提供的教育外,最必须的是金融资本。因此,“大众创业、万众创新”运动背后,政府也积极推动相关的金融市场基础设施,推动建构有关的支援平台。 各种融资的平台因此如雨后春笋开遍全国,帮助普通民众进行电子行销、销售和经营,建立平台让商家直接面对消费者。当中就有美团等的集团牵头的“众创平台”,提供创业者发布项目众筹的机会。这些平台让 “人人”都可以通过个人借贷去融资,或是把自己的储蓄转换成资本,通过平台成为别人的借贷,收取利息。
这种中国式的“大众创业”运动背后有一个更大的全球金融概念 Financial Inclusion(中国翻译为 “普惠金融”)去支撑。大概在二千年左右世界银行提出贫穷和金融服务的关系,世银相信,世界上大部分的贫穷人口因为都没法得到银行服务而被剥夺进入资本市场的机会,如果这些人口都可以得到适当的金融服务,她们脱贫的机会会更大。 通过世银的催谷,很多政府都鼓励银行为草根民众提供金融的产品和服务,便利购物和借贷,让她们也可以成为资本市场的参与者。(注5)
“普惠金融”是中国政府顺应这个世界潮流加上自己国内的治理需要而产生的国家政策,国家甚至宣传“普惠金融”是“中国梦”其中一个重要元素,通过它民众可以整体进入小康社会。(注6)“普惠金融”的国策鼓励各种“点对点借贷”(peer-to-peer lending)平台的出现和发展,但这些平台很多都没有成熟的风险管理机制,让利率暴升之余,很多借贷人没法贘还债务,2018年很多这类平台集体倒闭,“普惠金融”作为国策,也就无意把无数人送往韭菜被割的命运。很多受害者上街游行,这个人称“P2P暴雷”事件扰攘了一阵子,事情又被尽快地忘掉。韭菜的缺乏记忆再一次被印证。
韭菜的另一个特点是“天天向上”式的勤奋⋯⋯勤劳不是中国人的天性,而是一种道德教化和治理方式,它变成今天国家对中国人的一种建构,是宣传机器的一部分。
韭菜的另一个特点是“天天向上”式的勤奋,而中国政府(还有香港政府)也把“勤劳”宣传为中国人的头号美德,例如中央电视台在2015年就制作了一辑六集“劳动铸就中国梦”的电视特辑,推销劳动的种种好处,最后还可以让中国梦成真。美国知名政治经济学阿瑞吉(Giovanni Arrighi)就曾经提出,中国没有发展美国式的帝国资本主义,其中一个最重要原因就是中国人民是通过自身的勤劳而不是对外的财富掠夺去累积资本。(注7)
很多学者已经对此表达质疑。(注8) 我只想提出,在古代中国,“勤劳”作为美德是墨家思想的一部分,本身带有很强的意识形态性。简单来说,勤劳不是中国人的天性,而是一种道德教化和治理方式,它变成今天国家对中国人的一种建构,是宣传机器的一部分。虽然马克思主义相信劳动是人性的重要一环,但也提出对劳动阶级的剥削是资本主义最恶毒的面向。今天中国政府提倡人民勤奋工作,如何回应马克思主义这个最核心的批判?
嘲讽与狂欢
韭菜也不只是一种被利用的工具,当中国人不断自我嘲弄为无感无能的韭菜的同时,韭菜也开始建立一种自我观照的能力。
但是,韭菜也不只是一种被利用的工具,当中国人不断自我嘲弄为无感无能的韭菜的同时,韭菜也开始建立一种自我观照的能力。一个有趣的例子,发生在2020年五四青年节,当时网络平台B站推出《致后浪》的短片,邀请名演员何冰以其丰富的感情,用中国式的夸张朗诵方法,滔滔不绝地赞颂中国年轻一代的各种美德和成就。
《致后浪》对年轻人过分厚颜的阿谀奉承,也吸引很多嘲讽它的网络二次创作,当中一个比较受欢迎例子就是《致前浪》。 《致前浪》的叙述者调侃地用著何冰的腔调,把原有的文字稍稍更改,再加上接收位置的对调,就精简地把马屁转化成指摘,直接批判年长一代的欺诈和虚假,以及中国的代际不公。叙述者直接控诉:“你们有幸遇见这样的韭菜,但韭菜的不幸,是遇见这样的你们”。
除了直接的语言控诉外,《致前浪》还剪辑了一些周星驰1999年《喜剧之王》的片段作为背景,甚至直接播出电影的广东话对白。例如在原视频中我们听到何冰的讴歌:“更年轻的身体容得下更多元的文化、审美和价值观”,《致前浪》的旁白就对应著说:“更年迈的身体左右著我们的文化、审美和价值观”,背景的声道同时响起《喜剧之王》片中由吴孟达所饰演的场务员阿毛对由周星驰饰演的尹天仇力竭声嘶的喊叫:“因为你无资格食呢盒饭!”,当中普通话和广东话二声道的对话,以及尹天仇所代表的基本人性尊严,成为《致后浪》中最刺痛的黑色幽默。
2020年的《致后浪》对中国新一代的歌颂,背景也隐含对香港年轻人的唾弃,想象当时B站及全国的反香港情绪,再看到《致前浪》对香港流行文化低调地揹书,我们可能更能够体会当中的曲线反叛。
另一个精彩的B站例子是一条2020年8月上载有关栽种韭菜的视频,这是上载者“我爱种菜—喜悦”几十条教导观众种菜的视频的其中一条,它的同系列视频的收看由几千到上万不等,但只有这韭菜视频在一年多内吸引超过130万的播放,以及5500条的弹幕评论,幽默的弹幕满满地盖过原来的视频影像,“全文背诵”、“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我哗的一声就哭了”、“证券交易所现场”、“政治隐喻”、“崩三策划进入直播间”、“996管理方法”等等,评论加起来形成有一种嘉年华式的狂喜,嘲讽著中国人自身的悲剧,也揶揄了世界和制度的崩坏。
建构一个平台让大众宣泄一下,应该不是这位喜悦姑娘的初衷,但这个发展,又是这样顺理成章,毕竟如视频的第一句所称:“种菜的人几乎没有不种韭菜的”,用这样一个普遍的中国食材和农作物,来进入和揶揄这样一个中国公共话题,这确实是群体智慧(collective intelligence) 的最佳反映。如果这些弹幕的作者都是韭菜,韭菜似乎也可以代表一种政治意识,韭菜也可以互相观照,成为公众。
韭菜在这两年的互联网中,就好像经历了一种质变,建立了自觉。韭菜作为一个不死生命的比喻,同时具备悲剧和希望的元素:它巨大的生命力,可以成为制度的原材料,喂养权力机器的日常运作;但它也可能建立起自己的意识,看到自己也看到彼此。
在最新近的新闻里面我们看到中国各地楼盘大规模降价促销,一些业主身家暴跌,拿著韭菜到发展商抗议,要求退款。究竟这些要求是否合理,不是本文讨论的范围,但韭菜在这两年的互联网中,就好像经历了一种质变,建立了自觉。韭菜作为一个不死生命的比喻,同时具备悲剧和希望的元素:它巨大的生命力,可以成为制度的原材料,喂养权力机器的日常运作;但它也可能建立起自己的意识,看到自己也看到彼此。当中有复杂的角力和含糊不清的能动性,但更最重要的是,通过韭菜的各种自嘲,我们看到将来充满可能。
政治的两面
我们都知道,中国互联网的审查机制可能是全球最强力和精准的一个民众管理机器,但是,我们在这个网上又总是能够看到漏网之鱼,除了“韭菜”和“镰刀”外,近年还有“996”、“加速”和“躺平”等,都成为我们了解中国民众思想和意识的关键词。究竟中国人是如毛泽东所形容的“六亿神州尽尧舜”,还是网民自嘲“割一茬,长一茬”的韭菜呢?可能两者都是。
韭菜很懵懂,但韭菜也可以很练达,韭菜如何继续面对这个权力的世界,是一个非常严肃的“生命政治学”的问题。
在今天的语境下,韭菜很懵懂,但韭菜也可以很练达,韭菜如何继续面对这个权力的世界,是一个非常严肃的“生命政治学”的问题。如果傅柯理解的“生命政治”是一种政权的统治方法,我们从韭菜的世界中能否把这个逻辑倒转过来,将“生命政治”视为一种人民的政治意识,提升出新的公共面向?我无法过分乐观,但韭菜也不必妄自菲薄,始终韭菜“割得越多,长势越好”。
(彭丽君,香港中文大学文化及宗教研究系教授。本文由彭教授翻译、节录和重写她在2021年发表的论文:China’s Post-Socialist Governmentality and the Garlic Chives Meme: Economic Sovereignty and Biopolitical Subjects)
注一: Michel Foucault, ‘Society Must Be Defended’: Lectures at the Collège de France, 1975–1976, trans. David Macey. New York: Picador, 2003 [1997].
注二:Foucault, Security, Territory, Population: Lectures at the Collège de France, 1977–78, trans. Graham Burchell. New York: Palgrave Macmillan, 2007 [2004].
注三:Foucault, The Birth of Biopolitics: Lectures at the Collège de France, 1978–1979, trans. Graham Burchell. New York: Picador, 2008 [2004].
注四:叶剑波,““割韭菜” 法培养后备人才”《中国电力企业管理》2011年13期,页 92–93.
注五: Mandira Sarma and Jesim Pais, “Financial Inclusion and Development.”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Development 23 (2011): 613–628.
注六:Nicholas Loubere, “China’s Internet Finance and Tyrannies of Inclusion.” China Perspectives 4 (2017): 9–18.
注七:Giovanni Arrighi, The Long Twentieth Century: Money, Power and the Origins of Our Times (London: Verso, 1994); Arrighi, Adam Smith in Beijing: Lineages of the 21st Century (London: Verso, 2009)。前者用日本作为非西方资本主义的范例,后者主要看中国。
注八:Joel Andreas, “Changing Colors in China.” New Left Review 54 (2008): 123–1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