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秀萍的歌詞向來都是以很多的意象來間接描述一件事或者一種感覺、氣氛,腦袋沒有特別想法時,乍聽之下會不太明白她確切在寫些什麼而只是感覺到某種氣氛,但當有一個時代/空間作為背景時,就會使人心領神會一切,包括所有事件、氣氛和沒有也無法以文字寫明的莫名哀愁。

去年replay還在進行的時候,我看著蘋果日報的報導(p.s.想要那些的備份檔的可以私訊我),看到在頭場他哽咽了至少兩次,老實講,我並不是很意外,但依舊為他心痛。

當時是糟糕的二零二零,疫情、國安法和各種打壓下,雖然伊館還是伊館,灣仔還是灣仔,中環也還是中環,更多無形無聲的但早已星轉月移。仔細思考,他還能開成演唱會、還能站在台上唱一些可能分分鐘讓他被用國安法拉的歌,可以用奇蹟形容。

那兩次哽咽,一是在《情流夜中環》,二是在《開口夢》,當時仔細聽過這兩首歌後,覺得心在抽動並領會了某種無以名狀的唏噓和還自歌詞間真實的愁緒。

當時看來,情流夜中環是一座繁華城市鑽研鉛華淡落,而將青春盡借貸於該地之人,不免神傷,而開口夢,借笑忘書中的一句,和暴政的對抗是記憶與忘記的對抗,CLS的政府和荒謬時代,唯有寫下、記下才可繼續對抗。

但對於明哥唱這兩首歌時使他哭的感情確切是什麼,因仍沒有親身領會到(請原諒我的遲鈍)香港這座城市的悲喜,沒有切身之感而似懂非懂。

六天的演唱會轉眼就過,一如二零二零剩下的日子,當時的我們都期待二零二一,一切能夠好轉,在新天地中我們於哪裡缺少的,便在哪裡補上,無奈二零二一的動蕩遠比二零年淒厲,往新天地的道路彷若崩毀。

年頭的47人案到年中的蘋果執笠,我們以為一切已最壞時,明哥被用選舉舞弊拉,那一個禮拜我才深深體會到那句replay裡他不敢唱的「再見中環」的威力,和「我驚見星轉月移」究竟是由多大的擔憂和對一座城市的熱愛凝成的。

因我發覺用以寄放某塊靈魂、作為精神鴉片的香港(特別中環),已漸漸是我所陌生、林鄭口中的美麗新香港了,無聲的那句再見香港、再見中環,是對前面我無法同行的曲折路的深深隱痛,和所懼怕的星轉月移真切發生,無力改變而只能留下一聲悲泣。

我只是一個愛好香港文化的(局外)台灣人便已感到自己有半個世界在當時崩塌,他這麼一個生於香港長於香港而熱愛香港的牛頭角青年,過去半個多世紀對那片土地的記憶、因其而生的驕傲和一切喜怒哀樂,將變得完全陌生、「清潔而美麗」的地方,半生間熟悉的美麗,轉眼間將被強制清拆,此時便是最後一夜,已難以再伴它奔遠路,他的哀愁大概重過半生的紅塵。

而我也終於明白,replay上的那兩首歌大概是他對舊香港最沉重的珍重和不甘願認命的一聲道別、面對時代洪流滾滾而來的意圖力挽狂瀾或至少,讓歷史不被竄改的祈願、祝願一切時日極快,香港,終有日可見榮光,而所有今天在陰影下的人能留低親眼見證新天地或者說,那個所有人熟悉的老地方。



寫在8/5號,ICAC案事過而尚未境遷時,於三個月後的今天,replay part1頭場的一周年,在replay part2也不一定能開成的時候,修改寫當時的文章,特別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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