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物,它們是被遺下來的東西,不是不需要的,或者多數不夠貴重讓它渴求被尋回。它們到底是不是可有可無。還是,沒有回頭去認領處的人,或回不去認領處的人,把物件看成可有可無,為安撫自己失去之事實。

王鎮海的長期藝術計劃「失物萬事屋」 ,以香港視覺藝術中心失物認領處內的物品為素材。他把認領處內約多件物品,進行3D掃描及3D打印,將物件複製出來。不少得一般常見的物品,如雨傘、袋子,也有一些有趣物件,例如包裝帶復古感覺的肌肉鎮痛貼。由於視覺藝術中心有多間課室及工作室供人上課與練習,失物亦包括很多被遺棄的陶瓷杯、碗及各樣手工品。

見展覽名字有日本氣息,讓人聯想到日本文化對物的看法。相信萬物有靈,日本妖怪傳說中就有「付喪神」的概念,如果一件物件被擱置不用100年,它的念就會轉化為四處搗蛋甚至惡意傷人的妖。它們會否帶有原有者的個性?因為,物件總有人的痕跡,有其時間與空間的語境。

「社會近年發生的事,令我感到有個emergency去思考歷史是什麼。失物是一些不起眼的東西,但你不可以說它沒有存在過,它就在這裡。」跟藝術家聊起他說。

藝術家曾在西班牙哥多華駐留時3D打印掉在地上的橙。今次作品進一步審問3D打印作為複製工具的權力,世界各地博物館早興起以此科技數碼化珍貴文物。他把打印用於失物,加點情緒地說是被遺下的,不被領回下一步將出現於堆填區。這些物品卻帶有人的故事,這把傘在哪被用過,是隨誰而來,誰把一本《老鄉親》(作者唐魯孫)帶到山腰的藝術中心來,它們都是,都應該有故事的,卻如誰的聲音不會被納入歷史大敘事之中。複製,在此就是一個重新注入靈光的過程。

複製不只,還有交換。藝術家把失物打印為迷你版,供人在扭蛋機抽。而獲得扭蛋的方法,就是先要向中心人員回答一條問題——「如果要離開了你會帶走什麼?」。藝術家轉一轉「帶走」或「遺下」的概念,簡單地讓參與者思考問題。那曾經被人遺下的靈性,在參加者想像自己要帶走任何一物一刻,成為欲望投射,成為見證,成為思考的記錄。觀眾開始想像這件舊物,正正為物品重新賦予意義,那看不出是什麼的打印品,跟你的答案成了蒙太奇,或成為刺激思索的句子。

帶走,不帶走,帶不走,那必然帶著誰的歷史,誰的掙扎,誰的依戀,才發現最不願的是冒冒失失的,趕趕忙忙的,把重視之物留下了。

由失物延伸討論,藝術家及作品介紹一再提及「考現」,提倡不要困在考古認知之中,發掘日常生活中各人的習慣及微觀文化。我認為這方面未有足夠呈現出來,暫時觀者細看3D打印及僅有資料,以及個人投射去想像其「現」,當然這也是作品以失物反照敘事權力。它們被拿到鎂光燈下,卻仍像未被譜寫的素材,相信計劃會一直走下去,期待發展。

啊,你問我抽到什麼?

絞盡腦汁答問題獲得硬幣一個,一扭,打開,是一條船,紙仔介紹它是一隻方舟。一般船在世界洪水跟前只會被摧毀,沒有用途,方舟是唯一航行的心源。

它對我來說不是逃,而是內心認為值得保持的一切,盡力拯救,不得磨滅。

 

「失物萬事屋」展覽,香港視覺藝術中心,至 2021 年 10 月 18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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