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一場座無虛席的講座
【文:Sharon】
一位理智冷靜的男記者 + 三位爆炸迷人的女記者
主講嘉賓有四位:
《南華早報》的劉振軒、《眾新聞》主管黃家慧、《立場新聞》採訪主任陳婉婷和中大講師譚蕙芸。
劉振軒第一個發言,語速從容,入行講起:做法庭記者要有耐性,看 100 頁的判詞,如何變成 100 個字大眾可以理解的法庭新聞。
法庭記者如何選材,當中涉及公眾利益公眾關注,眾所週知,法庭新聞現在的側重已不同。法庭是社會的一個縮影,法庭新聞從側面反映社會如何看待一件事……
他敘述得一直中規中矩兼保持著某種理性的氣質,唯一看到他比較放鬆的時候是他問:大家覺不覺得法庭記者摺摺哋?現場沒甚麼反應,他馬上追問:看過電影嗎?《導火新聞線》啊,《我們與惡的距離》啊。
他的結束語是:法庭是一個 Mind,希望法庭新聞報導多元化,而法庭多些空間予記者讓他們可以做新聞報導。
不知道和劉振軒說得比較長有沒有關係,第二位發言的黃家慧一開聲就讓人察覺到分別,語速至少是劉的 1.25 倍,我本來有點睏了,但黃家慧令我即刻醒返。
她也從入行講起,三條友在《天天日報》自生自滅,及後社會有了《蘋果日報》,競爭劇烈,而法庭新聞的變化有目共睹。
有幾點她提起竟然有喜劇感(雖然心裡有種荒涼):現在多人關注了法庭,請人易咗;讀者關心,熟悉法庭程序,叻過你。
她舉例為甚麼當時廣泛報導星爺和女友分手案:社會是這樣子,不如大家都看一下無聊的案子,平衡自己。(這個原因這我覺得好安慰,不知道為甚麼,而無聊二字真好。)
她提了好多次 9P,好想她認真向聽眾解釋一下 9P 的前世今生,但沒有,9P 如一個魔咒,講完即止。
黃家慧是四位當中年資最長的記者,超過廿年,分享的過程,予人有緬懷過去的感覺。她提到從前有讓人安心的灰色地帶,一片和諧,甚至買埋宵夜俾記者食。
現在不知道何時踩中線,何時?郁你嗰陣就知。這句話她重覆了二遍做結,像在空氣中留下一聲深深的嘆息與無奈。
《立場》陳婉婷第三個分享,她有一把美麗清脆活潑開朗的聲音!
陳婉婷之前是有線法庭記者,她提醒大家科技發展令新聞報導速度(留意是速度)亦與時俱進。
她用 2013 年「外傭居港權」一案做例子,有線要派兩名記者,一名在 9:59 分就開始在鏡頭前和大家吹水,另一名記者在庭內聽結果,她播放了當年的影片,當背景換上影片,現場氣氛馬上熱烈起來,聽眾在精彩處不由拍掌,原來現實中的三分鐘和新聞報導三分鐘有天淵之別。
每次陳婉婷提及自己工作上的甩漏,孩子氣說老細又冇鬧我啵,老細又冇鬧我啵,我都忍不住笑,這麼真誠甜美的同事,邊個捨得鬧。
她另外也舉了陳振聰案,如何用 WhatsApp 傳送判決結果(比搭電梯跑到法院門口快),當中聽落都驚險,萬一打錯判決結果怎辦,是 text 快還是錄音快?
她亦舉了美國何志平案,美國法庭和香港一樣,不准錄音錄影但可畫畫,BUT,BUT,美國有一個網站系統,是法庭的所有文件任何人士都可查閱。(香港沒有,如果有,不知道會不會 down 機。)
陳婉婷強調了法庭新聞公民參與的重要性,說現在解釋性報導需求增大。
她一直用著一種積極充滿朝氣的口吻分享,好像讓人看到某種無名希望。
她的結語是個反問句:香港的法庭有沒有進步的空間呢。
講座預計 1.5 小時,陳婉婷講完,時間已到,譚蕙芸仍未開始。
好一個譚蕙芸!!
她開口說的第一句,便讓我想到武林大師。
她的第一句是(語速很慢):「夜了,夜了,知大家攰了,肚餓了。」
(每個人需要的是什麼?多年前師長教導,就是很日常平凡的關懷。而譚蕙芸一開波就做到了。)
她再說: 新聞記者啊,最不 sexy 的一個工種啊,努力這麼多年,但鎂光燈從未照在她們身上。
她希望以自己擔任學院教職的角度,拉闊公眾對法庭新聞的想像。
她分享了從前做有線新聞時,跑殯儀館新聞,客觀限制諸多,主人已死,家屬親友誰有心情接受訪問,她如何在種種限制中報導出新聞,比如祭品是雞尾包還是 Starbucks 亦有學問。
她讓我深深感動,她用大型社會運動做例子。
最大的分別在哪?
在哪?
從前的謀殺案也好,高官貪污案也好,進入法庭之前,你並不知道這件事是怎麼發生的。
法庭是一個還原真相的地方,而真相究竟是甚麼。
而身為記者(身為香港人),她自 2019 年便目睹/有採訪這場大型運動,親身歷經事件發生,進庭之前已經知道發生過甚麼事,只是不知道法庭如何看待這件事,法庭如何看待?
她用了個比喻,如果你曾經身處其中,如大海中一個小水滴,那麼來到法庭,法庭會把你這個小水滴放大至大海那麼大。重復放大真的會讓人崩潰啊。(聞者如何可以不心酸動容)。
身為教師,她以《紐約時報》的一篇報導做範文,教如何在沒有素材的情況下做新聞特寫。
她用唐英傑案教寫作,比如著名 terms “cherry picking” 可譯作:採櫻桃、挑櫻桃和選櫻桃。猜猜她選了甚麼?
時間到了,中央圖書館的職員禮貌前來告知。
一直坐在第一行認真聆聽的李立峯和區家麟沒有機會說一句話,譚蕙芸說好歹讓院長和我們幾個拍張合照,被允許了。
一直在安排遲來觀眾入座、站了成晚的程美寶匆忙安排學生向各嘉賓送紀念品。
沒有聽眾問答環節了,就問三條行不行?不行。
啊,天色尚早,大家在演講廳外可隨意交流啊。他們提議。
啊,我們也有問題問大家啊,你們,為什麼會來這樣一場講座。他們四個都問,一起仰望觀眾席,沒人回答,眾人紛紛離場。
為什麼。
後記:
早上六點乍醒,迷迷糊糊,想起昨天黃昏在中環街市,龍生播的那首《Love of Rose》,旋律在清早灰濛濛的空氣中閃著靈光,硬是覺得《Love of Rose》是「櫻桃之戀」,明明是薔薇。
昨晚我沒有留下來場外問問題,散場後我搭 23 號巴士回家,第二個站有一位男子走到我面前,問:陳小姐,我可以坐你隔籬嗎?
他的語氣有點像阿飛,手中拿著嚿巨大三文魚。
我看清楚,是嘉俊。
作者自我簡介:香港女子,辦書店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