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Kingston 到底有甚麼?・1】香港父母故事:為孩子未來而移民、把未來寄托孩子身上
今年香港掀起移民潮,根據在英港人組織,大倫敦當中移英港人的首選地區,叫做 Kingston。先閱讀【你說,Kingston 到底有甚麼?】專題序:英國泰晤士河畔,有個「香港人嘅地方」
2020 年 6 月 30 日,香港國安法生效。教育局隨即向學校發通告,指加強學生國民身分認同「是學校的基本責任」。今年 2 月,教育局再宣布「改革」通識科,扭轉強調培養學生批判思維的方針。4 月,政府舉行國安教育日。在其中一家響應的中學,一連 5 日都有升旗禮、唱國歌、播放學生表態支持國安法的片段。在禮堂壁布板上,一名學生以簡體字寫道﹕「永遠效忠中國和黨的安排。」
不願子女接受這種教育、又有足夠財政能力的家長,便選擇帶兒女走上移民之路。根據教育局統計,前年至去年 10 月,中小學已流失約 15,400 名學生。有中學校長指今年初以來退學學生更多。暫未有官方數字能夠反映嚴重情況。
移民的家長,一部份來到英國 Kingston。
「......會擔心香港的教育有少少偏頗,唔係咁好。」一個帶著 3 個孩子的香港媽媽說。另一個有 2 名小朋友的家長也道﹕「不希望兒女在一個唱國歌要流淚、說錯話會被捕的環境長大。」
感受尤其深刻的,是 L 先生。「香港教育已經好崩壞。」L 先生與妻連同兩個孩子五月初來到 Kingston。一個孩子四歲,另一個八歲。「不是有好多 case 嗎?連中學歌唱比賽有對抗的字眼,都被人記過。呢啲真係病入膏肓。」
L 先生說離開香港全是為了孩子。作為大人的他談自己,談得最多只是初來英國的他如何水土不服至「懷疑人生」。
「這裡的天氣經常下雨。初到時要隔離 10 日無法出去(編按﹕現時防疫政策已改變,詳看此)。未有學返的小朋友大叫大喊。好多水電煤寬頻之類要處理。成個人癲咗。」
L 先生坦言自己在香港時生活不俗,有家傭打理細務,「但來到這裡,我們就是家傭」。洗衫、晾衫、摺衫、煮飯(「依家已經衫都唔摺」,他說)。他形容自身的轉型過如「僱員再培訓」,而且是培訓未完成,現時仍在學習當中。
「對大人來講,成個轉型過程係非常之痛苦。」
但儘管如此,L 先生仍覺值得。因為他知道,小朋友在英國會得到良好教育。有時小朋友想念香港,會問他,可不可以返去?L 先生就會解釋﹕「在香港,當你講錯嘢,你會被罵、被抓,來到這裡,你會安全,會有一個自由的空間,你可以暢所欲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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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七月底一個下午,我與 Diane White 在 Surbiton 一家叫 Pressroom 的咖啡店見面。Surbiton 是 Kingston 南部一個小區,Pressroom 是家安靜的小鋪,店內外坐滿衣著隨意、看上去像是街坊的人。
Diane White 是 Kingston 市議會專責教育的議員,在任已經七年半。當然是民選。我們的訪問更像是個雙方面的交流。我問她 Kingston 教育的事,她就問我香港家長需求,還端出筆記簿來抄寫。外人看,大概誰才是記者還真分不清楚。
我對 Diane White 說:「許多家長是為逃避愛國教育來到這裡。英國的愛國教育又是怎樣的呢?」
她先是一獃,然後笑著揮手﹕「這裡沒有。倒有一個很大的科目,叫做 PSHE,每個小朋友都要學習。」
PSHE,全稱是 Personal, Social, Health and Economic,是英格蘭一門科目,內容分三個範疇﹕健康與安康 (Health and Wellbeing)、關係 (Relationship) 以及人生在世 (Living in the Wider World)。具體內容則是生活上的許多層面,比如酒精與毒品文化、性關係、理財、事業發展等。英國教育局指,PSHE 對兒童成長有多種正面作用,包括使他們更注重健康,更懂得面對困難和更明白待人接物之道。
Diane White 說,PSHE 觸及社會議題,但不教愛國主義。那麼會教甚麼社會議題?
「推廣民主、聆聽他人的聲音、尊重言論自由等等。重點是尊重每個人的想法。」她以今年 7 月的歐洲國家盃決賽為例,那時候英格蘭史上首次躋身決賽,而比賽地點是倫敦。整條街上滿滿都是英格蘭擁躉,人們在臉上、衣服上、屁股上,劃國旗。隨便抓個人打聽,你都可以聽得出滿溢的國族熱情。
「愛國主義的事,要來便來的。」Diane White 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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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月那場英格蘭對意大利的歷史性球賽,香港人 P 先生有觀賞,亦對英格蘭舉國打氣的場面印象深刻。「愛國真的不能夠家長式......那是一種無條件的愛。」
手持 BNO,P 認為這種對英格蘭的情感,他本人亦有份。不過他仍心繫香港。2014 年與 2019 年都有「落場」的他,自言不是走在前面「勇武」的世代,但他信奉「各自爬山」。作為移居海外的家長,他認為自己有自己該做的事。「我特別關心 identity﹕保住文化、語言、凝聚香港人。」
「我們過來(英國),不是因為在香港生活不到......而是為了『光復香港』。」他說。「作為香港人就是要『煲底見』。『煲底見』到未呢?未吖嘛,咪要繼續努力!」
P 希望自己能在有生之年能夠達到這個目標,而若不能,他準備讓孩子接棒。所以他也要求孩子有明確的香港人身分。他知道孩子是很受環境影響的。比如說在香港,他的兩個孩子從來不踢波,來到英國後,日日嚷著要落公園踢。這是一種融入新社會、新文化的必然過程。然而 P 仍希望孩子能夠記住,在大圍食過催淚彈的滋味。
「這些是我們所 suffer 的,要將它內化,成為我們的 identity。」如果能夠保留香港人身分,當有朝一日下一代成為英國國會議員、加拿大國會議員、美國國會議員,他們就會延續香港人的努力,P 想。
也是因為這樣想,他才會將孩子帶離香港,帶來 Kingston。
P 先生生計還好,從事 IT 工作的他移民後工作還可保留。自言「僱員做培訓」L 先生則要手忙腳亂得多。因為英國菜心貴,他最近還開始學種菜,請教同樣居於 Kingston 的香港農夫黃如榮(他在 Kingston 的 New Malden 開了一個農場)。L 說,他「晚晚起身捉鼻涕蟲,又要殺佢,將佢變成屎醬,好慘」。
雖然,他也說﹕「但這些點點滴滴都豐富了我的人生。」
為小孩未來努力,同時也將未來寄托在小孩身上。這種對未來的雙重想像,大概可以說是 Kingston BNO 父母的典型。幸而他們並非孤軍作戰。L 先生與 P 先生都同屬一個社交媒體群組。在下一章,我們會看看這群組裡面,Kingston 港人街坊如何互相幫助,而這群組的發起人,又是抱著怎樣的意志出心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