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國慧】

我在去年思考《 Artism Online 》改版時,就想到要做「隱喻」這主題,這是一個隱喻的時代。有本地劇作者在相當早前曾說,要直面說即使看來是不能說的,直到我們要用隱喻為止。到底用隱喻是因為客觀條件,或是主觀策略?是主動的美學選擇或是被動的權宜敘事?誠然隱喻對我來說,從來都不會比直面來得委屈,直面的勇氣,也不代表比借隱喻言情來得更高貴些。大量作品借家族說國事,恰到好處,當代觀者意會,寄託未來讀者繼續思考,隱喻不是要試甚麼底線,它本身容許的海闊天空,超越了任何藩籬,是充滿想像力的所在。

2021年10月號  - 隱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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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訪問中分享,作家終於能夠自由書寫了,但反而寫不出好的作品,在充滿限制的環境下,創作在縫隙中反而遍地開花,如此活潑的景象,我心裡期待著。然而,在評論的一方,我們面對著這個神祕而迂迴的花園迷宮,在找路的同時,我們怎樣連繫同路人和在路邊放上種種引路的小花,是相當有趣的課題。我過去一年在接受來自各地的投稿時,也正在面臨種種「露與不露」或「露多少」的思考,而的確以往,這問題從來沒有困擾過我。創作人不露,或有策略地露,誠然可以作者已死論來處理無限的上崗上線,但現實畢竟作者未死而上崗上線者在黑暗中要作工,評論者是否也要考慮自己的解讀,以怎樣的方式才最合適當下處境?表演開始在暗中進行,沒有宣傳,門口也沒張貼甚麼,票款隨心所欲,推門坐下,演後無痕。不要被記錄是最好的紀錄,這樣的情況在評論者看來,該怎樣書寫?有人笑說要麼也要用隱喻方式寫評論啊,我初而苦笑,但後來大笑,這樣的方式我也要來試看看。

無言的莎士比亞,沒有甚麼可以阻止要創作的人繼續創作,只是,換個方式,心曠神怡。最近看過的一個和高牆有關的演出,前身為監獄的表演場域本身就是一個巨大而綿長的隱喻。說故事的人告訴我們,那不是一面牆,那可以視為一扇門。打開的方式不一樣,我們要用更長的時間去探索,更多的人站在門邊,往上望,城市上空的無盡星群。同一個演出,我並沒有對那段有關城市建設的文本留下深刻印象,而有關城市百年過去的典型化歷史構成也不是我杯茶。讓我神遊而思索良久的,反而是幾十億年前,那場我沒有想過會在今天與我有關的因地殼移動而出現的火山爆發。

岩漿湧流而出,一層又一層的堆積,土地流的淚會比人流的少嗎?人的歷史在這樣的摺疊下,顯得如此微小、脆弱、單薄。我無意為目前的荒誕以虛無開脫,但在這樣的一個時代,這樣的一個意象,這樣的一個隱喻,讓我充滿了想像的力量。

(原載 https://artismonline.hk/,2021年10月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