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王者世家》(King Richard)、《白色通行證》(Passing)劇照

美國種族歧視問題嚴重,無可置疑,即使去年 BLM 運動席捲全國,歧視狀況和爭論只是持續,在有些角度更是惡化,例如自特朗普敗選後多個共和黨主導的州分通過的限制選舉法例,令非洲裔人士和貧困地區的人更難參與投票,相比香港所面對的,如果一方被視為選舉成績太好,另一方如果仍能壟斷立法權力,就把法例改到方便自己勝出為止,不同的僅是美國有些州分企圖限制的是投票權,而香港則限制參選權,當然後者來得更「高招」,更徹底,一了百了。

這些都是題外話,這次想介紹的兩部電影,都是關於非裔在美國不同時代背景面對不同方式和程度的歧視下的故事,《King Richard》(王者世家)較為勵志、商業和富娛樂性,而《Passing》(白色通行證)就較深沉、黑暗和引發思考。

《King Richard》快將在港公映,故事主角是威廉斯姊妹這兩位近代女子網球冠軍……的爸爸,Richard。這不一樣的爸爸,本來自是個多次結婚、離婚、生了很多孩子,任職夜班看更保安員的的普通人,但卻「發現」並堅持和相信與新任太太所生的 Venus 和 Serena 這兩姊妹,必定是網球天才和未來世界冠軍(片中 Williams 夫婦的另外三個女兒,是妻子 Brandy 與前度所生的),於是他自學做教練,帶女兒們去「街場」練波,緊張地不讓女兒「群埋街邊啲黑社會」學壞,結果 Venus 和 Serena 創造歷史,分別贏得 7 次和 23 次單打大滿貫冠軍,令世人不得不寫個「服」字。

電影故事固然會有「戲劇化」添加,但本片主線都不離事實:「李察王」為女兒廣尋明師,想進入屬於白人世界的網球運動,但找到教練時又忍不住插口插手,要用「自己嗰套」去教,更堅持女兒不能放棄學業,「氹」得到教練「投資」,出錢出力去教寶貝天才女兒,卻阻止她們太早轉打職業賽,甚至連 junior 青年組別比賽都 hold 住,令專業教練「企哂喺度」。

當然,事實上兩姊妹在網球事業上,後來大部分時間都是父親兼任教練,並且保持狀態以延長網球事業,兩人已經年過四十仍未言退,如果以比賽結果定成敗,李察肯定是網球歷史最成功教練之一。片中較集中姊姊 Venus 的出道,但李察在片中對白也曾交代,安慰像被忽視的妹妹 Serena 說,「你將來會更偉大」。一如片中的李察爸爸,所有事物都在他掌握之中。

作為商業味濃的大路荷里活電影,《King Richard》對種族問題只輕輕帶過,不過,不在乎明顯的歧視行為或言論,卻在於他們進入白人世界時所面對的側目,例如那些上流的網球會所,李察終於能帶了女兒進去練習,卻又擔心她們「忘記初衷」,寧願帶女兒回到街場;歧視固然可惡,但在非裔社區裡的黑幫暴力,卻更可怕,更令他擔心家人的安全。威廉斯姊妹在最近的訪問中亦重申,他們對自己能把網球這運動帶給所有人,讓非裔和其他種族的小孩們都能夢想成為冠軍,感到驕傲。

男主角 Will Smith,從《Fresh Prince》年代看都今天,轉眼已經超過 30 個年頭,他仍在不斷擴闊自己的戲路,本片中六個女人/女孩中的「一個男人」好爸爸角色當然討好,而他在介紹兩位表現出色的年輕女主角 Saniyya Sidney(飾演 Venus)和 Demi Singleton(飾演 Serena)時,也特別強調「這兩個將是你一定要記住女演員名字」。

的確,近年越來越多出色、受注目和得到機會的新進非裔女演員,當中兩位是《Passing》的兩位女主角 Tessa Thompson 和 Ruth Negga。多數人留意 Thompson 應該是她演出 2019 年《MIB Reboot》,和 2017 年起飾演 Marvel《雷神》(Thor)系列中的 Valkyrie 一角,Thor 已經連王位都給了她,可見將來她角色的重要(還有將是首位 MCU 的女同性戀角色)。Ruth Negga 來頭更不簡單,2016 年她主演關於當年一對男女挑戰跨種族婚姻法律限制的電影《Loving》,更獲得多項獎項,並首獲提名奧斯卡最佳女主角獎。

Passing 是什麼意思?在非裔人士中,固然也有膚色深淺之分,有可能是因為家族有其他種族血統,或其他天生的理由,然而,膚色較淺的,經常被視為得到白人主導社會接受程度較高,得到的機會也較多,例如美國前總統奧巴馬都算是膚色較淺(的確,他的母親是主要歐洲和少部分非洲裔血統,父親則是非洲肯雅裔人),但在美國,混血兒通常都會被當作有色人種,最近才有個案例,一位白人母親與她的混血女兒乘坐飛機時,被機員向警察舉報,因為女兒被看為非裔「黑人」,懷疑她的親生白人媽媽販賣人口,竟然被警察在落機後截停審問。

其實,在美國自從黑人奴隸年代,不同族裔關係一直存在,近代當然更越來越多,有些膚色淺的非裔人,有意無意間會「pass」作白人,passing 可說是「扮白」,瞞混過關,尤其是在對非裔態度較開放的美國東北州分或當地的大城市,小則得到較好的態度或對待,大則得到非裔不會得到的工作或社會地位,甚至感情關係。

正在 Netflix 播放中的《Passing》,就是講述這個微妙但充滿歧視和不公平的社會現象。Ruth Negga 的角色 Clare,正是一個這樣 passing 的非裔女子,甚至嫁給了一個顯然是種族歧視者的白人男子,進入她夢想的美好世界,但卻總不安於所得,當她遇上舊同學 Tessa Thompson 的角色 Irene(“Reenie”),卻像重新找回失去了的非裔部分身分認同,一方面為了自身利益,想扮白人,但雖然明知在危險地「踩界」,又忍不住重新回到非裔的圈子。

至於 Thompson 飾演 Irene 的角色身分,其實更加複雜和有趣。在電影背景的 1920 年代的紐約,她和同是非裔的丈夫已經是中上階層,丈夫是醫生,她自己也活躍文化活動,但歧視仍在,孩子在街上會被人用 “n” 字頭招呼、侮辱,丈夫想自小教導兒子們知道社會的殘酷,甚至說要離開美國這個充滿歧視的環境,但她卻思前想後,難以作出改變。可以這樣說,他們是二等公民,無論多有教育、專業,甚至金錢,都仍是二等,然而,雖然 Irene 沒有像 Clare 般 passing,沒有扮成白人身分,只會偶然當別人當她是白人時就順其自然,卻其實已經接受了這個「上等黑人」社會角色,對追求真的平等反而患得患失,對二等公民的不公平也不太着意,心態實可與 Clare 形成對比。

電影的結局,觀眾要打醒精神,但都未必完全明白,究竟「是誰做的?」在不戲透下,不會再講太多,但據了解導演是忠於原著小說地表達,不同的可能性,由觀眾自己選擇。誰是導演?原來是英國女演員 Rebecca Hall 的首次執導的作品,她更選擇了用黑白片表達這個近百年前社會的故事。Hall 最近期主演的電影是《Godzilla vs Kong》,《Passing》當然是完全不同的另一類型,但原來沒有想到她也有部分非裔血統,她的外祖父(非洲/印第安/歐洲裔)正是將自己和子女(包括導演的母親)pass 作白人的例子,這些經驗,都仍在她的記憶中。

也許不應聯想太多,但也不禁胡思亂想。除了種族問題,也可看作身分認同。我們在香港的,其實已應心知肚明這個二等公民地位,但是否也在給自己理由去逆來順受?當面對工作或其他社會需要,有時是否要把想說的吞回去,做個順民,現實些地保留「上流二等公民」地位,甚至黃 pass 作藍?藍(應該不用 pass 作黃,放蛇不算。)當然,種族問題與政治問題始終不同。黑 pass 為白,種族上不會變成白人,但黃 pass 藍是會真變藍的。當 passing 失敗,會怎樣?白人會把非裔當是白人嗎?藍人會當黃人自己友嗎?跪求機會的中間派?算了,想得太多了。

電影還是好看的,引發思考還是有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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