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月 24 日,冷鋒殺到香港,最低 16 度。元朗鄉郊元崗村,早上下起微雨,寒風刺骨。54 歲清潔工玲姐負責打掃元崗村,早上 7 時開工,她戴著漁夫帽子,用毛巾包著頭顱保暖。

八鄉錦上路元崗村有超過 200 年歷史,據村代表透露,隨著村落不斷擴展,目前已有 2,000 人居住,人一多,垃圾自然堆滿。不過,整條村子就只有玲姐一位清潔工打掃。

患有鼻咽癌的玲姐,現在要定時到心臟科覆診,瘦小的她每日要獨力推 15 個笨重的垃圾桶,在村內峽道左穿右插,還要清洗村公廁。

村代表認為,只得一位清潔工難以應付繁重工作,於是兩度去信食環署,要求增派清潔人手,惟不獲回音。當區區議員亦曾向署方求助,同樣遭駁回。到底食環署以甚麼準則編制清潔人手?何解會造成獨力掃一條村的狀況?

食環署周一( 29 日)回覆《立場》時指,署方按各項潔淨工作在不同的工作環境下實際所需要的時間為基準,加上往返簽到與工作地點、用膳等必需消耗的時間來釐定提供各項潔淨服務所需的員工數目。不過,署方就未回應會否增派人手到元崗村。

玲車推垃圾車落斜,要跟車子鬥力剎車,以免翻車。

玲姐本身是家務助理,一星期上班兩天,到 2017 年,兒子準備上大學,他便投報食環署清潔工作,以幫補家計。怎料她被派往八鄉元崗村,於她而言是一個噩夢開端。

97 年至今人口倍增

元崗村是元朗八鄉南的梁氏族人鄉村,乘車出市區大約要 20 分鐘。根據古蹟辦記錄,東莞梁氏自 17 至 18 世紀遷至新界,定居八鄉並建立元崗村。這條村子近年不斷擴展,一直有人遷入,村代表梁先生向記者透露, 1997 年之前元崗村大約有 1,000 多人,但到目前已住有超過 2,000人,周邊的屋苑住戶,亦有時會到村子倒垃圾,換言之清潔工可能要服務約 6,000人。

兩千多人村莊 兩個垃圾站

這條有兩千多人的村莊有兩個垃圾站(上站和下站),分別是一個纖維站和一個沒有遮蔽的露天鐵皮站。上站位於村口附近,下站位於村的中央。縱使分開兩個站,打掃村子的只有玲姐一人,就連村內公廁也是由玲姐清潔。

人口膨漲,垃圾自然多。經過計算,全條村一共有 9 個位置放置了垃圾桶,分別擺放了 4 個 660 升垃圾桶(大桶),以及 11 個 240 升垃圾桶(細桶)。村民每天拋垃圾到垃圾桶內,到第二朝,所有垃圾桶都塞得滿滿,桶子滿瀉後,街坊就將垃圾擺在路邊,由工友執拾。玲姐每朝 7 時半開工,就要在垃圾站推出兩個空的垃圾桶,放上手推車,再到分佈於村內 9 個角落更換垃圾桶。

一個人推 15 個垃圾桶。

1 人推15 垃圾桶 曾疲勞過度入院

元崗村有甚麼特點?玲姐簡單概說:「(垃圾桶)分散,條路細,難推。」

村子路窄而車多,大貨車駛過,她就要停在路邊避車。路途九曲十三彎,又有多條斜路,有時有私家車停泊路邊,玲姐要格外小心,以免碰花車輛。

玲姐推著車子落大斜路,她要先停步,身子彎曲向前,雙手伸直,雙腳固守原點,跟笨重的垃圾桶鬥力,避免車子向下衝。然後她慢慢一步一步落,看起來就像被車子拖行一樣。「又唔係直線,呢啲彎彎曲曲,反車又冇人幫嘅。」玲姐寧願慢慢推也不想反車,否則要檢垃圾就麻煩。

記者跟著玲車換垃圾桶,由村頭走到村尾,換一次大桶要用 15 分鐘。玲姐到達換桶點,她先把吉箱落地,再把塞滿垃圾的桶子放上車,推它們回垃圾站。回到站,她又推兩箱車到村尾換箱,換言之她要來來回回十多轉。一個滿垃圾的細桶可承重 100 公斤,大桶重量就約是雙倍,體弱的玲姐推著車,在小路兜來兜去,常常要停下來喘氣。

玲姐身型瘦削,為了抵擋寒風,她用毛巾包著頭,看起來身子虛弱。其實她身患鼻咽癌,亦時常要到心臟科覆診。玲姐雙手又曾因推垃圾長期用力而弄傷,要做物理治療,每晚都要戴復康手套。

她每朝推完十幾桶垃圾,又要在全村掃地,連停車場私家地也要清掃。到中午,她就要清潔村公廁。玲姐坦言,由開工到收工 8 個鐘,除了一小時吃飯,她基本上無時停,令她苦不堪言。

鄉村路窄,有時有私家車泊在路邊,玲姐要份外小心,避免擦花車輛。

今年 9 月,早上 10 時氣溫 30 多度,玲姐推大桶時感覺頭暈眼花,渾身無力,於是坐在路邊休息。村民見狀馬上給她一罐橙汁,幫她脫掉外套和鞋子,休息夠了又再工作。第二天她才去見醫生,醫生說她疲勞過度,要馬上入院檢查。

食環署僱用的潔淨工人有若干天的病假,日數視乎其服務年資而定,服務年資少於 4 年的員工,每年最多可獲批 91 天全薪和 91 天半薪病假。玲姐擔心自己的病假日數不足,所以沒有即時看病,入院也無向上司申報。

天氣寒冷,玲姐用毛巾包住頭。

村代表兩度去信食環求增援 不獲回音

「做得太辛苦,一嚟到咁多垃圾,個腦就諗住:『嘩聽日又咁多垃圾』,真係有恐懼症。」玲姐每朝回到元崗村,看見一桶桶塞爆的垃圾桶,卻要自己一個人推,令她非常大壓力。她坦言,因壓力太大而失眠,她去看中醫也無助入睡。「我𠵱家都有睇中醫,睇吓可唔可以幫到我好瞓啲,又係一樣嘅。飲咗兩劑,一樣瞓唔到,發夢都喺元崗村!」

2020 年 8 月,元崗村原居民代表曾去信食環署,指村人口日增,加上地源廣闊,村民棄置垃圾增多。惟村內只得一位清潔工清理垃圾,數十年沒有增加人手,令工友工作繁重,故要求增派一位清潔工友落村。村代表梁先生向記者透露,由於工作太過辛苦,這十多年來,不斷有落腳元崗村的清潔工人申請調走,玲姐能待了 4 年,已比很多人捱得耐。

到今年 9 月,村代表再度去信食環署,指未收到食環署回覆或跟進。村代表再次請求體恤民意,早日增加一位清潔工人手。當區區議員黎永添向《立場》表示,他應村長的要求,去信食環署要求增派人手,後來獲知訴求遭駁回,原因未明。

曾在食環署工作 30 多年的李美笑,到元崗村視察後,直言情況嚴重惡劣,垃圾桶分散多個角落,亦有村民劃地做停車場,理應屬「私家地」,惟工友仍要幫忙打掃,導致工友工作量極大。加上玲姐身體不佳,根本無法應付。

她又指,署方會派車到部份分鄉村幫忙運送垃圾桶,但元崗村的道路十分窄,她推斷車輛難以出入和上落垃圾桶,最後只能靠人手去推桶,因此難為了玲姐。

村代表曾兩度去信食環署,要求加派清潔工人到村幫忙,惟沒有回音。

全港 13,000 名清潔工 如何編配?

同樣位於元朗八鄉的村落橫台山村,原也只得一位清潔工打理整條村子。橫台山村工友向李美笑申訴,她們與當區區議員鄧鎔耀向食環署跟進。雖然署方未派全職員工落場,但派了兩位外判工友幫忙推垃圾桶,工友向記者表示工作比從前輕鬆得多。

鄧鎔耀指,橫台山村一個垃圾站服務過百幢村屋。他解釋,鄉村地方亦廣闊,推垃圾桶要走很遠路,而且垃圾桶分佈,比起市區更分散,體力勞動大增。他認為若垃圾站只得一位工友,根本不能完成工作,於是向食環署總部發信,兩星期便得到回覆,增派了人手到場。

街道潔淨服務合約預算開支約 21 .5億元

《食環署 2020 年報》指,署方及潔淨服務承辦商共聘用約 13,000 名潔淨員工。根據食環署今年 2 月向立法會提交之文件,2020-21年度,食環署因應運作需要調配署內及服務合約承辦商的資源,街道潔淨服務合約的預算開支約為 21 億 5,000 萬元,較 2019-20 年度增加約 5 億元,包括增加街道清潔工人。食環署在 2020 年6月起增聘承辦商人手,以加強清洗街道、清掃後巷及清理廢屑箱。

食環署共有 162 個永久離街垃圾收集站、10 個臨時垃圾收集站、 868 個鄉村式/臨時構築垃圾收集站,以及約 1,900 個放置垃圾桶的地點供市民使用。

李美笑不理解為何署方增聘人手後,不少鄉村垃圾站都有一個人掃整條村的情況。她質疑署方的人手編制準則模糊,沒有檢視村內環境變化,鄉村發展令人口倍增,必然令垃圾增加,但人手編制依舊,未有更新,「人口增加編制冇增加,工作量大咗好多,地區(食環署)又唔肯逼切睇返每條村應該增加乜嘢。」

13,000 位清潔工友,到底分配至何方?食環署如何判斷多少個清潔工人,去打掃一個地方?

食環署回覆《立場》查詢時表示,署方按各項潔淨工作在不同的工作環境下實際所需要的時間為基準,加上往返簽到與工作地點、用膳等必需消耗的時間來釐定提供各項潔淨服務所需的員工數目。

署方又指,會不時檢討清潔工人的人手及工作安排,並作出適當調配,以配合實際工作需求。就個別員工的工作安排,署方建議有關員工隨時向其直屬上司作出反映。

文、攝:廖俊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