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心》MV截圖

【文：歐陽檉、劉欣彤】

自從流行音樂與「唱片」脫鉤後 （眾所周知即使 Discman 已經是祖父母的玩具)，聽眾進入了天天放題的年代：由網絡傳播的流行歌選擇無限多，聽眾口味又難以捉摸。幾億點擊起跳的韓式天團需要結合神級監製、天使面孔和地獄練習，外人已經難以複製。不過，文化工業的特色，也是經常有意外的成功。最近由兩位華語音樂創作人黃明志和陳芳語首度合作的作品《玻璃心》，單在YouTube 半個月已經有2千萬點擊率：除了一地玻璃碎以外，不知是否也有一地眼鏡碎。

文化工業難以只做樣板戲

批評流行音樂，以致所有歌影視流行文化，是西方馬克思主義者(Western Marxism）的看家本領。所有讀過文化研究入門課程的學生，恐怕都受過法蘭克福學派阿當諾的 《On Popular Music》「洗腦」：流行音樂之害，在於縱有千千闕歌，但曲式結構長度首首一樣，有的只是虛假個人化，最後都是為廣告工業服務，促進消費，鞏固資本主義（這是學生們在考試制度下需要提供的答案，在此不贅)。

R&B 的唱腔，加上中文歌詞：《玻璃心》就是一首這樣的歌，歌曲旋律以輕鬆易入腦為基礎，有如糖衣毒藥？不過如果這樣講得通的話，《玻璃心》促進了什麼產品的消費？開香檳？食野味？還是其實是澳洲、台灣，以至馬來西亞政府的移民廣告？

當「玉華禁區」越大越多

按字面意思，它的確是一首「粉紅色的浪漫甜蜜情歌」：MV粉紅色的色系，加上種種關聯詞：例如「純潔的心」「對不起傷害了你 傷了你的感情」等，乍看之下，都是浪漫情歌的符號。只從經典文化工業的理論，很難解釋《玻璃心》為何會有大於零的攻擊力：因為大眾都是「無腦」的。不過，從現象上看，聽眾的閱讀理解或聽力測驗，加上它所收到反制封殺，才是這首歌脫穎而出的主因，也證明流行歌曲充滿令人反省的內容。

包辦詞曲創作的黃明志，一向敢言具爭議，其事業絕非始於「玉華市場」。他的電影作品《你是豬》將20年前馬來西亞的校園搬上屏幕，直接了當抨擊當地政府忌諱的種族問題，接連入圍柏林影展、泰國國際影展與金馬獎「最佳原創電影歌曲」。在自已的YouTube頻道上，他亦探討「黑警倒湯事件」、「種族通婚」等大馬政府不願面對的問題，甚至因為太尖銳而遭到政府通緝。

陳芳語從小已經甚具表演天份，2010年在台灣超級星光大道「踢館賽」開始漸露頭角，2018年她到內地參加《創造101》，以歌唱實力打開知名度。她的《愛你AINI》已經是相當成功的商業歌。如今兩人在內地社交的媒體帳號相繼被封，陳芳語直言「我從不後悔為對的事發聲」，更在IG上立即自己「二此創作」新版《玻璃心》回應被封殺的遭遇。

文化義和團出征成雙刃劍

《玻璃心》得到大眾的共鳴，是源於許多人都明白和感受過「小粉紅」和「封殺」的操作和威力。演藝人每天都被提醒：失去「中國市場」，就失去世界，失去宇宙，地球上再無立錐之地。但陳黃兩人的合作，正示範了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華語文化工業，仍然是一個跨越國界的廣闊天地。

晚清年代，中國連一口鐵釘都生產不到，故國人稱之為「洋釘」。時至今日，中國的鋼化玻璃已經獨步天下，再也無懼西方國家的船堅炮利了！不過，大家都知道，如果在發生災難逃生的時候，在強化玻璃特定位置敲打，可能用高跟鞋就可以把整塊敲碎。政治力量對文化工業的各種軟硬審查操作，就如不斷在增加和公開這些特定位置（關鍵詞）。偏偏在晚期資本主義、後工業化、後物質主義的世界，人們想聽玻璃碎聲的體驗(experience economy)，比起買鋼化玻璃願意付出更高。如果你聲稱特異功能刀槍不入，那當然很多人願意排隊付費試試神功護體是否可以保護玻璃心。

海外華人自嘲見自信

其實，在海外成長的華人都經歷過，做少數族裔，成長不易，出頭更難。黃明志是馬來西亞華人，陳芳語更成長於有「排外」歷史的澳洲，對華裔亞裔得到應有的平權和尊重要求，他們更有體會。然而，從文化工業當中，我們聽到海外華人正在告訴我們：「戰狼」和「小粉紅」並不能令世界更尊敬中國（人）。萬惡的西方資本主義文化工業，面對龐大的中國市場，為什麼仍然屹立不倒？正正是在於他們「盜用」了我國的偉大傳統智慧：陰陽相生。自由世界的歌影視產品、文化評論甚至市民茶餘飯後的議論中，批判和嘲笑自己國家民族的內容好比是常餐：這樣就是文化自信的體現，比背負著民族「屈辱史」更能令人安心出行。香港特區新領導階層近月來在香港的「愛國」表態，有為文化慈禧推波助瀾的危險，彷彿忘記了一國兩制奠基者鄧小平同志「主要防左」的遺訓。這一點，恐怕需要海外華人繼續發聲令我們保持清醒。

 

作者簡介：歐陽檉為大學講師、劉欣彤為在職碩士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