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大潭轟炸機 殘骸發現者:動力來自殉戰軍人家屬 團隊專家:歷史唔保留就冇
勞師動眾二百多人,每日上、下山來回近三小時,為的是已經封塵的舊聞軼事,值得嗎?主導「復仇者計劃」的 Craig Mitchell 同意,有時軍事遺蹟的搜索對他個人並無意義,但對於戰爭犧牲軍人的家屬卻很重要,「所以我們喜歡做這些事」。行動成員、法醫人類學家李衍蒨則期望為歷史負責:「畢竟歷史嘅嘢你唔保留就冇,或者你唔去講就會攝咗落啲罅度冇人會再提。我覺得呢一方面係需要嘅,特別喺呢啲咁動盪嘅時間…」
香港出生英國人 Craig Mitchell 十年前在大潭發現懷疑美軍轟炸機殘骸碎片,隨後成立以轟炸機所屬型號命名的「復仇者計劃」(Project Avenger),一邊籌募經費一邊不斷上山搜索,至今年 11 月終於落實全面考察計劃。經過 12 天的行動,累計約 200 多人上山參與搜索及記錄,發現四、五百件大大小小飛機殘骸碎片,經整理後約15、16箱零件。
現時任職國際學校體育老師的 Mitchell,自小就與父母一起登山,在郊野看到機槍堡、戰壕地道等軍事遺蹟後,就迷上香港的軍事歷史。現年 41 歲的 Mitchell,父親 1976 年來港擔任皇家香港警察。他則曾在香港木球會工作,會址在黃泥涌峽,也是 1941 年日軍入侵香港時戰鬥得很激烈的地方。他從書中看到戰鬥的情景,在工作地點望上山時,腦海就出現當時戰鬥的情節。
於是他想起,不如用金屬檢測器,看看會否發現一些戰爭的遺物。一開始時,我完全沒有經驗,完全不知道是甚麼一回事,但每次他找到一些東西時,就嘗試去搜集資料,一件東西可能都花 3、4 天去找資料,又與朋友交流,慢慢學習。
他希望能與公眾分享知識、分享成果,但也擔心,若沒有經驗的人自行搜索,會有一定危險,例如他和朋友有時搜索到子彈,需要尋求警方協助。一般人可以不知所發現的物品是甚麼,就直接拿回家,非常危險。所以他要取得平衡,一方面讓公眾了解歷史,同時不鼓勵一般人自行搜索。
山野探索,很多時都是無功而還。Mitchell 沒有放棄,因為背後有一股動力,來自戰爭英靈的家人。有次他發現一個手表,刻有士兵的名字。他調查後找到這位士兵的加拿大後人,然後包裝好再寄給他們,把他們都感動得哭了。他說:「這些事對我們個人沒有意義,但當遺物交回物主的家人時就感覺到回報,所以我就喜歡做這些事。」
對於美軍復仇者轟炸機的發現,談起感受,他有點謹慎:「這話題現在有點敏感,當年香港被日本佔領,英國、中國曾經站在同一陣線抗日,我們需要記住。他們都在嘗試解放香港,而我不知道本地人對他們有多尊敬,也不知道本地人對這段歷史有多熟悉。不過我相信,本地人都會情願看到美國人和英國人當時能制止日本。」
「復仇者計劃」團隊除了 Mitchell 外,還有多位專家成員。來自香港大學的考古學家趙凱聰,職責之一是帶領義工在樹林密集的斜坡上做考古記錄。他們要在發現殘骸的山坡上用繩設置分界線,一格一格的進行考察,再小心拍照記錄。
他說:「開始做 set up griding 過程或會比較沉悶,但係進一步有殘體發現時真係好 exciting,你唔會知道下面有啲咩,每日都有新的發現。不同小組每 20、30 分鐘就發現新嘅物件。」
疫情下,香港人被迫自閉,難以離港外遊。趙凱聰說,參加今次考察的義工可以到郊外參加活動,就像去旅行一樣。他也自覺很幸運,今次計劃本來安排兩名外國專家來港參與,但因疫情影響而不能到現場,結果由他親身參與考古。每日他完成實地考察後,晚上都要上傳照片、筆記,讓美國專家看,再分享意見,以便跟進,「疫情雖然搞衰咗好多件事,但又促成咗今次國際間合作」。
旅居香港十多年的美國人 Jill 亦帶同女兒上山加入做義工。她早在 10 年前在講座中已得知有美國戰機殘骸遺留在香港郊外,到現在終有機會親身見證。她形容自己能夠參與歷史當中,感到非常榮幸。她身邊不少美國朋友的家人都曾經歷二戰,但他們年紀也漸老,所以保存戰時歷史和經歷變得非常重要,同時亦為美國軍人曾對香港戰事的付出感到光榮。
另一位義工是港大化學系學生葉恩妤,她形容此行「好似發現新大陸咁,我哋見到飛機殘骸、引擎、槍座架,同以前行山睇到啲嘢唔同,覺得好有趣同新鮮」。她是瑞士長大的馬來西亞華裔,今年才來港。雖然背着生果等食物「行上來嗰時想死」,但透過活動認識香港另一面歷史,就覺得不枉此行。
雖然團隊目前還未能百分百證明大潭現場發現的肯定是 1945 年 1 月墜毀的復仇者轟炸機,但從一些零件上的序號和獨一無二的形狀,他們已很有信心離開歷史真相不遠了。
還原了歷史又如何?本身是法醫人類學家的「復仇者計劃」營運經理李衍蒨 (Winsome) 說,希望藉着今次行動彌補香港人對香港本土歷史戰事認識的空白,「呢場大戰大家讀歷史都讀過,但係香港部分大家比較少接觸,希望見到呢啲物件,呢啲文物嘅時候,可以畀一個角度,大家重新去認識呢件事」。
她續說:「好想將呢段歷史砌番出來,因為畢竟歷史嘅嘢你唔保留就冇,或者你唔去講就會攝咗落啲罅度冇人會再提。我覺得呢一方面係需要嘅,特別喺呢啲咁動盪嘅時間。當你認識咗之前發生啲咩事,或者曾經經歷過咩事,你會唔會開始諗,如果現時會係咁嘅時候,你會點樣處理呢?」
於是,一塊生鏽的金屬碎片,在 Winsome 眼中就成了歷史一隅:「每次行上來見到呢啲碎片都喺度諗,我哋對呢個地方,呢個屋企,其實認識都唔係好深…你冇諗過,香港喎,咁樣我當下就會覺得,究竟我哋對呢個地方嘅認知係咪我哋想像中咁深呢?如果唔係咁深,係咪時候對了解多少少呢,起碼了解多啲佢嘅過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