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齒》— 因執念而生的人間煉獄

【文：healed by MOVIES 談情說戲．字我療癒】

《智齒》是我看過藝術性最高的驚悚動作片，它的運鏡、美術、場景、影像敘事技巧，都展現了導演鄭保瑞的非凡美學造詣和獨特風格。電影背後帶出的哲理蘊含佛學意味，發人深省，更是男主角林家棟選擇接拍這部戲的原因，望香港人能從中得到啟發。

黑白色調反而體驗得更多

導演選擇用「黑色電影」（Neo Noir）來呈現故事，是個藝術與商業之間的賭注。相信普遍香港觀眾或會對黑白片卻步，覺得缺少了色彩的視覺刺激，難免感覺沉悶。

然而，個人認為黑白色調呈現的畫面很有質感，比看彩色電影看得更多細節：你會看到光與影的深淺層次、你會看到環境物件的密集程度、你會看到雨水像刺針一樣從天而降、你會看到血污斑斑的痕跡、你會看到堆積如山的垃圾、你會看到白天都是昏暗的、你會感受到角色的無力情緒……

也許是因為色彩被削弱了，大腦會自行創造缺失的部分，從而放大了其他感官如聽覺，甚至嗅覺的接收。

地鐵急速駛過的隆隆噪音、滂沱大雨中踩進後巷水窪的踩水聲、被毆打的慘叫聲，這些令人煩躁、厭惡、不安的外在環境噪音將角色的內心世界表露無遺。

斬哥（林家棟飾演）和王桃（劉雅瑟飾演）各懷着報復與罪疚的執念，日復一日被惡念蠶食心靈，二人都渴求從彼此身上獲得解脫，卻誤將彼此推進了只剩餘黑暗、骯髒、破碎的人間煉獄，痛苦輪迴不斷。

某幾幕，我甚至「聞」到垃圾酸臭味、屍體的惡臭，宛如跟角色同步置身於地獄邊緣之中，感受到「活着比死亡更無能為力」的沉重氛圍。

用影像說故事

有別於一般主要以對白作為敍事工具的華語電影，《智齒》的電影語言是用影像去說故事，畫面比言語來得更深刻印象。

例如，當任凱（李淳飾演）問斬哥為何他對着王桃咬死不放，好奇他們之間究竟有什麼瓜葛？

斬哥默不作聲，僅用了一個由左至右的 Truck Shot（推軌鏡頭）去交代斬哥跟王桃之間的淵源 — 王桃因危險駕駛撞倒了斬哥的太太，令她慘變植物人，落得渾身插滿喉管苟且偷生的下場。

另外，不得不說運鏡非常出色、甚有張力，讓我驚歎不已。

當王桃在車場被斬哥追擊時，她從天台跑到後樓梯，由頂層逐級逐級跑到地下，那個長鏡頭的 Crane Shot（升降鏡頭），視點由半空突然扭轉，由左至右，從上至下追逐着王桃，我有一刻覺得自己在過山車上，完全代入了王桃的角色，感受到她驚險求生的過程。

另一個深刻的鏡頭運動，是當斬哥去找逼啪（沈震軒飾演），鏡頭從門外的視點出發，透過防盜孔放大了貼在門內的眼睛，再穿透防盜孔進入屋內環境的 Zoom Shot（伸縮鏡頭），是香港電影中少見的運鏡技巧，讓我感覺驚喜又新鮮。

智齒．至此

復仇與贖罪、活着與死亡、黑與白、光與暗。
冤冤相報何時了，劫劫相纏豈偶然？
任大雨如何滂沱都清洗不了世人的罪孽。
「我原諒你。」
唯有放下仇恨，放下罪疚，孽障才方休。
釋懷，至此。

作者自我簡介：鑽進漆黑盒子裏，追索那良善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