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假冒女團》劇照

【文：蘇厘】

利申：神徒

但坦白講，如果不是神徒，為甚麼要入場看《假冒女團》？觀乎故事簡介已經感受到「伏味濃」，由主角隸屬的「國際保障未成年少男少女身心健康發展協會」，至「雷紫荊」、「夏日葵」等角色名字，一種八、九十年代港產無厘頭電影的感覺油然而生；勇敢追夢、「認真做才有意義」的命題亦未免陳腔濫調，驚喜欠奉，而片方似乎深明故事無法支撐電影的事實，以致賣點只有兩個：(1) Anson Lo、(2) Anson Lo 反串。

前者的目標明確，主要打神徒主意，一天舉辦 24 場首映場顛覆了我對「首映」的認知，各大贊助商的「首映套裝」亦令人嘖嘖稱奇，例如索價 $2,760 的「教主袋裝紙巾」兩包連首映戲票、$28,000 美容禮品首映套裝等，雖則「醉翁之意不在酒」，但這「酒」的水份亦未免太高，窮得只有消費教主的宣傳手法，幾乎奠定了電影欠缺其他亮點，讓非神徒觀眾卻步。Anson Lo 接受訪問談及首映套裝和「炒飛」現象時亦呼籲神徒要衡量應否購買。

身邊的神徒朋友都頗為無奈，「雖然……但是……」句式常掛在口邊：「雖然應該都係爛片，但始終係教主第一套擔正，一定會支持。」「雖然首映好貴，但可以見到教主喎～」我沒有買首映套裝，亦沒買「炒飛」，連正場戲票都是用戲院會員積分換的買一送一（不過當戲院職員提醒我買兩張正價票送滑鼠墊時，的確有點動搖）。調整心態，降低期望，戴上濃厚的粉絲濾鏡入場去。

Anson Lo 反串是電影的另一賣點，混進女團選秀比賽查案的情節，其實並不需要一位男演員做主角，男扮女裝是電影刻意設計的笑點，但亦陰差陽錯地展現了以反串打破性別定型的可能，如果這份陰差陽錯是有意為之，《假冒女團》其實可以更破格、更有看頭。Sex and gender 的不同，在於前者為生理性別，後者為經社會規範研磨的規條，例如「女子無才便是德」、「男兒有淚不輕彈」等，潛移默化規限生理性別的行為。Anson Lo 飾演的雷紫荊接過混入選秀比賽的任務後，試過好幾款女裝造型，包括被 Anson Lo 形容為最驚嚇的舞女造型及金髮日系裝扮，最後決定走型格路線。當然，以中性打扮反串是最穩當、對 Anson Lo 形象「傷害」最小的做法，但從「舞女」至「型女」，當中的變化亦可從另一角度解讀。

挑選選秀比賽的入圍者，除了評核才華，某程度上亦在反映（或定義）怎樣的女孩才符合大眾的審美標準。生理性別為男的雷紫荊嘗試不同造形，裝過「假狗」、化過濃妝，亦刻意改變聲線、舉止。「做女人」並不是與生俱來，後天加持亦可。由蘇皓兒飾演的夏日葵無意中聽到雷紫荊以原本低沉聲線講電話，雀躍地指時下流行像雷一樣的中性路線，佐證大眾對女生的審美標準沒一定準則。至雷紫荊在醫館偶遇中性打扮的女生，他才確立以中性路線參賽。值得留意的是，電影以特寫鏡頭拍攝中性女生抽煙的動作、五官，彷彿在反問觀眾「安能辨我是雄雌？」，同時為「如何做女人」、「怎樣做女人」提供多一個可能。

其後，由李炘頤飾演的元瑩提出為雷紫荊紥胸以更符合中性形象，為一個「裝假狗」的生理男紥胸，真真假假、男男女女「彈出又彈入」，荒誕諧趣之餘亦可顯性別的浮動性。「裝假狗」並不是生理男反串的專利，看似擁有姣好身材的選秀參賽者一邊跳繩一邊跌胸墊，誇張滑稽；夏日葵及由李靜儀飾演的白百合討論團隊策略時亦提出一個走甜美可愛風，一個走高冷路線，爭取更多粉絲的支持，這又何嘗不是一種變裝、一種建構（或僭建）？

我是《大叔的愛》之後才入坑 Anson Lo，以往對跳唱歌無感，身邊的朋友問我為甚麼會喜歡教主，我總是支吾以對，並非因為羞於「認愛」，而是我無法歸納一個簡而言之的原因。他可以是舞台王者，亦可以如阿牧一樣敏感細膩；他可以身穿露腰紅色西裝、畫上最精緻的妝容以一曲《Ego》迎戰嘲笑他太妖太姣的 haters，亦可以手忙腳亂炸廚房煎冬瓜，正如趙雲在〈擁抱曖昧、拒絕二元，就是最強大的 Anson Lo〉一文提到，「當 Anson Lo 處於曖昧、流動、堅定拒絕二元的狀態，就是他最有 power、最獨一無二的時候。」

選 Anson Lo 反串是情理之內的選擇，但電影將反串與搞笑劃上等號的處理手法削弱了 Anson Lo 自身不確定性的魅力，可以打破性別定型的設定在喜劇框架下亦顯得無心無力。無可否認，這種公眾領域所看到的不確定性是經過計算，遊走二元之間的尺度亦非無限制，但對已經擔綱過《大叔的愛》、其歌曲《不可愛教主》MV 結尾暗指同性情誼的 Anson Lo，反串僅作為博君一笑的技倆似乎在性別意識上略為倒退。

被問及女裝打扮的感受，Anson Lo 在首映禮及幾次訪問中都笑稱「唔靚」、「好核突」，幾位女角旋即回應「好靚」，這種謙讓和吹捧是真情又好，假意亦罷，期望有一天反串不再另類，不再好笑，不再用以打破這個價值那個規範。無論你是傾國傾城的教主，抑或俯首稱臣的神徒；無論長着甚麼形狀、喜歡甚麼人，希望有一天都可以大聲講一句，「我覺得我好靚」，並尊重別人的美麗。

 

作者自我簡介：不擅辭令，唯有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