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odpanda步兵記】自購制服、被倒數、追熱點 實測送遞員與Roadrunner App的角力
foodpanda 外賣送遞員上月罷工,引起大眾對平台經濟的關注。工潮結束後,他們的待遇如何?《立場新聞》記者本月初試做「步兵」外賣送遞員,實測送遞員專用的應用程式Roadrunner App如何主宰送遞員的一舉一動。
要做「步兵」,未賺錢,先要交 200 元「登記費」換取粉紅保溫袋及制服,喜歡的話,還可加錢買「期間限定升級套裝」。
一個App,向送遞員發號施令。但這個App,不會計算貨品重量,結果,為大家樂送外賣賺到的服務費,比起送7公斤的飲品、廁紙等貨品的回報還要高。
送單時,應用程式會不停為「步兵」「倒數」前往取餐點、送遞點的時間。在非繁忙時間,「步兵」要「追逐」App所顯示的紅色「熱點」,一個人,就如棋子般,背著粉紅色大保温袋,在烈日下、寒風中,迅速移動,徒步前往訂單數量較多的位置,方可保持接單的機會。
為何要去做步兵?
foodpanda 送遞員上月釀罷工時,記者在現場曾向步兵、車手了解到他們任送遞員的工作日常。步兵說,Roadrunner App只計算直線距離,如果上斜落斜,系統均不會考慮;送單距離愈來愈遠,但單價卻與以往相若;還有,自pandamart 開幕後,要送超市的貨,總要抬水抬米,單價卻不會因為貨品重量而增加。如果拒絕接單,卻又會影響收入。送遞時Roadrunner App又不斷倒數送遞時間,還有擾人的提示聲音,有問題又難以接觸公司求助查詢;甚至,有車手送外賣期間遇車禍,公司卻只追問餐點狀況。
究竟,這種新型的工作模式,又是否真的「揾到食」?「員工」與「公司」的關係為何?這種關係算得上是僱傭關係嗎?沒有實體的公司、上司及老闆的情況下,公司如何用科技、大數據、演算法,令「你」心悅誠服地,在限時內完成他們的所有要求?滿腦子問題,記者決定試做步兵,找答案。
開設帳戶 在購物車當中的「登記費」
據Measurable AI 今年5月18日公佈有關香港外賣平台的調查報告,顯示今年一至四月,foodpanda市佔率達51%、deliveroo達 44%、而Uber Eats 則佔 5 %。由於Uber Eats 宣佈將於年底退出香港市場,於是記者分別申請成為deliveroo 及 foodpanda 的步兵。
「只需五分鐘便可完成申請」、「隨時隨地,由您話事」。以上是 foodpanda 及 delieveroo官方網站的標語。不過記者在deliveroo 的申請一直未能進入下一階段,deliveroo 在電郵中指,申請流程將會基於各區的需求而定。最後,記者只做到 foodpanda 步兵。
外賣平台標榜申請簡單、工作自由。想做步兵,第一步只要按步驟將個人資料,包括身份證、住址證明、及銀行資料上傳至其網站。但不知公司將儲存多久。同意其獨立承包人協議,再到 YouTube 觀看「教學片段」,最後提交登記費,便完成整個過程。
先提交登記費 才可以完成整個申請
獨立承包人協議內文提到,當中沒固定的工時,服務承包人可為其他公司工作,不過 foodpanda 並不將服務承包人視之為僱員,他們不享有任何員工福利。而且,公司可以在未有提供原因的情況下,隨時中止合約,而服務承包人亦可單純不再提供服務,而終止合約。不過在申請頁中,申請人一按「同意」便無法重溫協議,要等到成為 foodpanda 送遞員後,加入其 telegram 頻道,才可重溫協議內容。
同意協議後,便可參與「線上培訓」,可以上YouTube觀看「教學片段」,不過,系統無法檢查用戶是否看畢影片。然後申請人可以等待審批,並預約時間於WhatsApp 進行申請。但先提交登記費,才可以完成整個申請。記者最終不足一日,完成審批過程。
套裝「登記費」 最貴 600 元 「基本裝備升級」
提交登記費的過程,有如在網上購物般,可以選擇不同套裝,如果提交 200 元的「登記費」,便可獲一件長袖、一件短袖及一個保溫袋,均印有foodpanda 商標。提交 210 元的話,保溫袋便會是個升級保溫袋。當中亦有「期間限定升級套裝」,可獲兩個保溫袋及兩件制服,索價 500 至 600元。其後,網站更展示其他 foodpanda 「商品」,包括75元的防水袋、50元水樽及 30元毛巾等,全部印有 foodpanda商標。到辦公室領取裝備時,負責接待的員工表明,即使最終不再做步兵,裝備亦無需歸還。
按員工表現分評級 每星期搶一次更
foodpanda的獨立服務承包人協議提到,服務承包人可自由於不同時間工作。服務承包人需在Roadrunner App選擇未來一星期的更,自行安排時間表。foodpanda 會將其送遞員分作不同組別,按員工表現劃分,表現好的員工可優先排更,及有較高的「底薪」(最低訂單服務費),foodpanda每星期都會更新一次員工組別。
剛「加入」的記者屬新人組別,要於指定時間「搶更」。新人組別是「第二組」,有不少熱門時段的更分可供選擇,「搶更」並不難。不過,如果過了這段「搶更時間」,其後上線便餘下凌晨更分,甚至完全沒有更分可供選擇。有時候,會有人放出更分,即日或前一晚,可以領取到熱門時候的更,但這只屬極少數情況。
午飯、下午茶時段 共賺逾 200元
記者分別於午飯時段(上午 11 時 45 分至下午 2 時 15 分)及下午茶時段(下午 3 時 15 分至傍晚 6 時 45 分),於觀塘區試做步兵。在午飯時段上線共兩小時,共賺得 105.94 元,在下午茶時段上線約 3 小時,共賺得 117.51 元。
不過,平均每張訂單,由領取餐點到成功送遞,各需時大約半小時。在午飯時,Roadrunner App 中地圖上顯示不少紅色的「熱點」,即訂單數量較多的地方。送畢一張訂單後,系統多會自動派發一張新的訂單。記者試過送餐到觀塘工廈時,因信號不佳,而無法接到最少三張新訂單,因而被系統暫停更分 15 分鐘。
非繁忙時間 訂單少 步行距離遠
但在下午荼時段,由於「熱點」較少,記者需走回「熱點」才能接到訂單,相對需時較長。例如,有一張訂單,需由觀塘電訊大廈送到翠屏(南)邨,但送完一直未能等到系統派單,要再回到電訊大廈附近,直到開源道與成業街交界的交通燈位,才再接到一張新訂單。過了接近20分鐘才接到新單,這張單又要由開源道到一直走到牛頭角站附近,兩張訂單的距離均遠。
7.49 公斤 12分鐘 觀塘碼頭到凱匯
foodpanda 自設網上超市pandamart,送遞員亦要送超市貨品。Foodpanda 工潮期間,不少送遞員向記者明言,最討厭接pandamart 的單。經此一役,亦感同身受。記者曾送遞三張 pandamart 的訂單,當中兩張均十分重。一張單原先要搬 8 罐可口可樂、8 罐玉泉+C、6排6包裝 250毫升紙包飲品,最終記者需請求分單處理,提取了 5 排 6 包裝飲料,並由 pandamart 、近觀塘碼頭的位置走到成業街一個工廈單位,約花了 20 分鐘。
另一張單,則需要送遞兩條廁紙、一瓶即溶咖啡、四包一升裝飲料、12 罐 200毫升梳打水。這張單一共重 7.41 公斤,訂單服務費 30.3 元,需由pandamart 走到凱匯。由於手提重物件,遇上放工時間人潮,不算熟路的記者花了大概 20 多分鐘才到凱匯。再到凱匯大堂登記個人資料,連同等候升降機的時間,最終超過其預定時間 30 分鐘才將貨品送抵。但一張只送大家樂外賣,由電訊大廈到翠屏 (南) 邨的訂單,所得服務費都有 30.36 元。
應用程式顯示倒數時間 一段時間未送達帳戶或被封
接受系統訂單後,Roadrunner App 右上角會顯示時間。那是系統預計送遞員到達餐廳需時多久,並非實際取餐時間。不過,系統設想送遞員的到達時間相當不準確。例如,記者在開源道接到一張要到在駱駝漆大廈取餐的訂單,系統顯示只需 0 分鐘便會到達,但實際在駱駝漆大廈等候升降機,上到餐廳已花去 4 分鐘。如果未能趕及取餐及送餐,系統會發送通知,但早前送遞員罷工時指出的煩擾提示聲已不復現。如遲到很久,一段時間未按「已送遞」,帳號或會被封鎖。
後記:有種被監控的感覺
標榜著自由的外賣平台,的而且確,入行門檻低,只要有一部手機及身分證明,基本上人人都可以成為送遞員。而且上線時間自訂,可極度自由地安排好自己的時間,也不需要向任何上司老闆交待工作內容,人們唯一面對的,便是手機內的應用程式,foodpanda 的,便是 Roadrunner App。
記者短短試做幾個小時,雖難以完全理解送遞員的處境,但過程中亦感受到他們的辛酸。當中發現有不少不合理之處,例如,應用程式不會將訂單的重量計算進內,送一張 7.41 公斤的貨物,比起送一個大家樂外賣,所得的訂單服務費還要低。記者由觀塘碼頭走到凱匯已十分吃力,途中不時需停一停,換手提取貨物。又遇下班人潮,加上要等升降機及登記個人資料等時間,最終遲到不少。系統警告記者,如持續「未送遞」,帳號或會被封鎖。
平台令人同樣有種被監控的感覺,而且送遞員與平台的關係是不對等的。Roadrunner App 知悉你所有行蹤,公司亦有你所有的個人資料、電話號碼。那份「合約」亦有不少不平等條款,如公司可以隨時在未有解釋下終止合約等。為催促送遞員在指定時間內送餐點及不停接新訂單,系統會不停使用「通知」功能。而且,為使送遞員準時,Roadrunner App 右上角還會不停倒數餘下時間,後來才知悉只是預計步程,不一定會因此遲到取餐及送餐,但看著不斷倒數的時間已感緊張。
Roadrunner App 亦靠著評分系統控制你的紀律。如果接單率高,有較高的評分,便可以優先排更,更有較高的訂單服務費底薪。
儘管foodpanda在工潮後承諾了不少改善措施,在新型的平台經濟下,這些平台欠缺監管,他們在合約中亦提到,公司只是一個平台,配對客人以及送遞員的服務,開宗名義說明這並非僱傭關係。若說我們為自己工作,也是有形無形地,被科技逼迫,變成為平台工作的人吧。
記者|陳萃屏
攝影|Kayla Chan, Nasha Ch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