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calenie Foundation twitter 圖片

編按﹕有關白羅斯-波蘭移民危機來龍去脈,另看報道【特寫】波蘭-白羅斯移民危機﹕人道問題背後 諸國如何各懷鬼胎?

天氣零度以下,下午 4 點入黑,薄雪灑地,鐵絲網上掛雪霜,距離白羅斯邊境外 15 公里的波蘭小鎮 Sokółka,其中一屋燈火處,有個電話長期候命。每下電話響都是移民者的求救,他們剛跨越白羅斯,抵波蘭境內,身處森林,周邊漆黑。

Anna 接到電話,就開始一天的工作。

Anna 是波蘭 Ocalenie Foundation 項目 Help Center for Foreigners 的統籌人。白羅斯和波蘭邊境難民危機持續,波蘭一方雖然解除緊急狀態令,但上月 30 日隨即頒布新法例,禁止記者和 NGO 進入邊境。據聯合國最新消息,目前約 2,000 名難民與移民滯留波蘭邊境,約 7,000 名在白羅斯邊境。

高峰期每日出車 3 次接難民

Anna 的團隊組成 4 人小隊,每星期連續 3 日當值,由首都華沙遷移到最接近邊境的小鎮 Sokółka。高峰期 Anna 試過每日出車 3 次接難民。

今次移民危機桌面上看是歐盟與盧卡申科政權的角力,但人道救援組織多番強調「犧牲的是實實在在的人命」。

實在到 Anna 隔著一個電話就聽得見人聲。

「在樹林裏的難民口耳相傳,把我們的號碼傳開去。」這個號碼由一個當值的同事全天候 24 小時守候,鈴聲設定到最大音效。

Anna 說,一收到移民來電或 Whatsapp 訊息,首先關心對方身體狀況,有沒有受傷,是否需要藥物,因為「有些長期病患在叢林裏多日,沒有藥食,就預料他們其時身體非常虛弱」。又或是,「聽過太多案例說,在邊境爭持時遭白羅斯軍隊推向鐵絲網」,他們負傷走過叢林,與 Anna 的團隊見面時移民的臉、手和腳都是傷痕。

近月天氣入寒,Anna 見過沒鞋穿、赤腳一路走來的人出現低溫症。見慣各式各樣狀況,Anna 學習出發前就判斷應帶志願醫護人員同行,還是召救傷車。

除了醫護,還有糧食。Anna 一找到移民者,就給他們水。「最重要的是水,乾淨的飲用水,水!」移民長途跋涉卻沒有一口飲用水。然後才是暖湯和熱食。視乎情況,團隊會給予保暖衣物、睡袋等物資。

每次出發接到的移民人數也不同。她遇過 8 人家庭攜老帶幼,又遇過幾個素未謀面、僅僅在白羅斯邊境相識,就組成一行 12 人的小隊。如果遇上大組移民,Anna 會聯絡記者一同出發。

叢林深處找人猶如大海撈針,Anna 與團隊也要在森林中披棘斬荊。「他們只會說出大約位置,我們不敢用實時位置分享,太危險了」,Anna 試過與團隊在森林浪遊一、兩個鐘才找到目標對象。

成功「接仔」後才是難關開始

但真正見到面,成功「接仔」後,才是難關的開始。

「我們的車不可以接走難民,必須在接到人的地點,就打電話給邊境衛隊(border guards),由他們來接走。」如果對方表示想在波蘭當地申請政治庇護(asylum),Anna 便向他們解釋申請程序。

Anna 解釋,他們的車極其量只能跟隨邊境衛隊的車尾,確認剛被接走的人送抵邊境衛隊中心。她無奈說:「之後那些人究竟留在邊境衛隊中心,還是被遣返白羅斯,我們就不得已知了。」一進入波蘭的邊境衛隊中心,移民就聽天由命。

完全杳無音訊的例子還是發生過的。 

十月初,Anna 接過一個來自伊拉克的庫爾德男人,他報稱醫生,見面時看起來病懨懨。Anna 給他一部手機和 SIM 卡。起初 Anna 還收到訊息,確認他已到達邊境衛隊中心。翌日早上,Anna 致電中心跟進,仍然確認有此人。豈料下午再次致電,中心跟 Anna 說「查無此人」。然後就沒有然後。

Anna 提到,雖然邊境被禁止進入,但禁區範圍其實有民居,當地居民成為救援團體的最後希望。「居民自發組織起來協助我們,幫我們在森林中找到求救者的位置、幫我們跟蹤邊境衛隊的車」,甚至當物資短缺,一些民居雜貨店願意開放派發物資,「我們走入去說需要甚麼,居民就免費給我們」。

最怕波蘭軍警

令 Anna 工作危機重重的,是波蘭邊防警、軍隊。

Anna 試過遇到陸軍,「他們大聲喝罵我們下車,要求抄下我們每人的電話號碼,說我們的工作非法」,Anna 反駁對方說:「我們只是幫人,幫人怎會是非法」。即使 Anna 知道最壞情況不過被趕走,但「那種令人恐懼的氛圍」籠罩他們。

「因此我們只會每月當值兩次」,即一個月只會在 Sokółka 駐紮共 6 日,其餘時間,Anna 回華沙休息。

Anna 表示團體有安排心理輔導給從前線退下來的員工。「我們看過太多,聽過太多故事。自己首先要狀態良好,否則怎樣幫人?」

她繼續等一通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