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時評】美國第 N 次債務危機
先說明一下：美國不會破產，最少暫時不會。只是因為黨爭問題，美國每隔一兩年便會面對一次聯邦債務違約危機。這些危機的源起相當無聊，然而一旦觸發卻會有極為嚴重的後果。從國債危機的問題，可以窺探到美國現時的黨爭問題有多嚴重。
首先解釋一個很簡單的原則問題：一個國家不一定因為無錢可用才要發債。換做個人理財去看，如果你家財萬貫，銀行都很願意以低息借錢給你，而你拿了這些錢又可以做些高回報的投資，那是沒有不借錢的道理的，不借才是傻瓜。在這種情況，借錢不是因為你窮，而是因為你富有：「有借有還上等人」嘛。
美國基本上是處於這樣的一個狀態：因為很有錢，所以可以借更多的錢。美國現時國債，視乎你如何算，大約有二十多萬億美元。這聽起來好像是天文數字，但換成國民生產總值比例的話，其實全球頭十名也不到（第一名是日本，遠遠拋離其他國家）。問題也不是大家不肯借錢給美國，相反美國政府舉債成本很低。大家也不用過於擔心美國的國家安全問題，海外持有的美國國庫證券當中，中國持有的只佔七分之一，不要把美國政府想像成要靠中國借錢供養；而如果有日中國忽然決定全數拋售，恐怕對中國的打擊比美國更大。又是那句話：借錢借得少，你怕了債主；借錢借得多，債主怕了你。
那麼為什麼美國還會有債務危機呢？因為美國國會對美國的債務上限有規定，如果財政部發現政府不夠錢，國會卻沒有及時提高債務上限的話，道理上美國就有可能無法通過借新債來償還以前的欠債，動搖世界對美國政府的信心，觸發全球金融市場大亂。
美國政府需要國會專項通過提高債務上限，本來就已有點無謂。美國要借錢，是政府執行預算時必然遇到的結果；這預算本身就是要得到國會通過才能實施的，道理上當時的國會已經知道這份預算會帶來借錢這個後果。如是者，正常人也會問：既然已通過了一次，到了真的要借錢的時候還要再通過一次，不是自相矛盾嗎？
是自相矛盾的。但政治有時就是這樣不講邏輯，特別是當它可以用來套取好處的時候，本來明明只應行禮如儀的程序也可以變成政治武器。債務上限曾經是美國國會監察政府財政的重要手段，但在 1974 年的國會預算法通過後已變得不重要。1979 年時任眾議員 Dick Gephardt（D-MO）推出 Gephardt Rule ，把國會通過預算視之為同時通過提升債務上限，理順兩者之間的關係。然而這個簡單的做法卻在 1995 年被推翻，自此債務上限便成為美國國會失效的標誌，每隔一段時間便會把金融市場嚇破膽一次。
簡單來說，這是一場「懦夫博弈」的遊戲。兩黨其中一方（通常都是共和黨）會聲稱拒絕通過提升債務上限，除非另一方（通常都是民主黨）答應某些條件。這些條件最後有沒有被答應不是重點，關鍵是這過程中可以展示給選民看他們堅守立場，例如共和黨近期就會以債務上限為題批評民主黨的社會投資議案（雖然民主黨的社會投資議案明明不會增加國債，反而和之前共和黨的減稅方案關係更大）。反正遊戲規則是雙方僵持不下，看誰在真的觸及債務上限之前妥協。有時債務上限的博弈會和國會預算的博弈縛在一起，觸發聯邦政府財政懸崖要被迫暫時關門大吉，後者又是一場誰先膽怯的博弈。
如果你認為這種拿國家前途做賭注，只為政治上互潑髒水的博弈是無聊兼可怕的話，恭喜你，你是一位正常人。週期性的債務上限之戰，說明美國現時政治二元分化之嚴重。拿債務上限去攻擊政治對手，本來就是文不對題的，因為今天的債務都是很多前國會決定的結果，搞不好大家都有責任。再者，正如一開始說了，政府發債本身不是問題，關鍵是用來做什麼。用來投資社會好還是用來向富人減稅好，這種價值觀問題可以正常在討論預算案時討論，而不是拿隨時自製全球金融危機出來當核彈威脅對方。只不過，如果選民都已歸邊，把另一陣營的支持者都視為國家的敵人，有效的討論就無從發生，而拿國家前途做賭注的政客也不會得到選民的懲罰。
說到這兒，恐怕已引來不少小粉紅出來說以上的問題正正說明了民主制度的不足。請不要搞錯，我要討論的是當前美國政治制度出了問題，不是民主出了問題。美國《憲法》歷史久，出名寫得差，很多其他民主國家沒有的問題美國都有，而且很難糾正過來。討論美國政治的問題不是要點出民主政治的失敗，而是要討論如何讓民主治理變得更好。
說回當前美國的債務上限。如無意外，參議院將於美國時間星期二通過提高，共和黨已答應不會拉布阻擋，全球市場這次不用嚇破膽。這次能相對順利解決，其中一個原因是過去幾次共和黨挑起「懦夫博弈」，選民最終怪罪在共和黨身上，今次共和黨不敢再生事端。這也側面說明美國民主制度的內部制衡還未至於完全失效。
順帶一提，如果有朝一日國會真的無能到一個地步，到最後仍堅持拒絕提升債務上限，美國是否就必定會陷入債務違約危機當中？也不一定。美國政府還有一招「瘋狂大絕」一直未用……鑄造一個一萬億白金幣！話說美國法例規定鑄幣局有權鑄造白金硬幣，幣值不限。道理上，美國政府可以鑄造一個聲稱價值一萬億的白金硬幣，然後跟國會說「政府很有錢了！不用借錢了！」國會到時也無可奈何。這招絕招一直以笑話形式在美國政界流傳，但願不會有弄假成真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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