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史賓沙》（Spencer）劇照

《Spencer》（《史賓沙》）訴說戴安娜人生中一段短暫，卻非常重要、帶決定性的章節。1991 年的聖誕節，英格蘭東部桑德林漢姆莊園，一位女性筋疲力盡，站在懸崖邊緣的抉擇時間。在我看來，故事主旨並非在於戴安娜如何決定離開皇室、離開查爾斯王子，因為《Spencer》不只是說一段婚姻步向終結的事；它最動人，也最讓人心碎之處，是揪出了更深層，一些人的本質和深切渴求來支撐整個故事。它的重點圍繞訴說戴安娜，作為一個人，如何長期承受極端的孤獨，如何面對它、最後如何處理它。這是相當壓抑，相當令人情緒消沉，卻相當出色的一齣人物傳記劇情電影。

要理解《Spencer》的故事核心不難，只需要放下批判，開啟同理心，同步體會痛楚。《Spencer》的劇本有種予人共感的力量，讓人對戴安娜的經歷，對那種強烈孤獨感和悲傷有非常切身的感知。故事集中描寫三天時間，在那寬敞卻充滿壓迫感的空間，埋藏不少意義深刻的意象。渡假莊園與童年老家，珍珠鏈和父親的舊衣。一邊是戴安娜的歸屬，代表她立足於世界的根；另一邊則代表壓垮人的囚室，一個牢牢的緊箍咒。真實與夢幻交錯，走在如情緒迷宮的長廊；看似不經意的言談對白，其實句句都是戴安娜的真心說話與呼救聲。那些赤裸的掙扎神情，因焦慮而自言自語，承受如高牆般的冰冷目光，鏡頭都以極近鏡的方式捕捉。不斷被催促，一個人在嘔吐……響起的孤獨警號，幾乎籠罩了電影大部分時間。

一個性格有趣的人，在那裏被嚴重消磨掉對生活的幽默感。“Love is everything”，可惜在那裏，戴安娜最真實的一面不被接納；被壓碎的過程中，她無法感受愛，只有一對兒子是她的精神支柱。「在這裡，只有一種時態。這裡沒有將來。過去和現在都是一樣。」在靜止死寂的狀態，無論聖誕如何充滿節日溫暖與快樂，戴安娜的心緒，以致觀眾的心緒，都無法與屋內氛圍連結。那場夜裏燭光聊天，在腦海中隨心所欲奔跑和跳舞，以及最後一幕奔向未知的自由，都與整個故事氛圍形成對比，也令我感到稍稍能夠喘息。其餘時間，都像與戴安娜一同處於情緒被完全隔離，斷絕情感連結的空間，非常低落。“Keep noise to a minimum. They can hear you.” 這句一開首便出現在皇室地下廚房的話語，彷彿也告誡著戴安娜，這裏不可能讓妳完全坦率。

如導演 Pablo Larrain 在一次採訪中所說，Kristen Stewart 具備一種神秘感。美麗又深邃，富靈魂的演技，穿上高貴又具時尚感的皇室禮服，一個眼神就能流露戴安娜長期承受的心理煎熬；從開場到結束，她都無法讓人移開視線。而視覺影響聽覺，反之亦然。《Spencer》的音樂能量讓人非常容易被吸進灰暗陰沉的深淵。不自在，難以感到舒適，與聖誕的氛圍完全相反，張力營造得非常好。

《Spencer》裏的孤獨警號就似另類聖誕佳音。壓抑的旋律中，直視內心，正視自己的身份與渴求，就是相信自己的第一步。這樣才能知道在懸崖邊緣出現的那條繩索，是救人一命的，還是奪人一命的。「我沒有希望，跟他們一起就沒有」，戴安娜透過重拾自己的身份，跨過低谷，挺起胸膛生活。必先心碎，才能領悟。我不知道一千年後，歷史將怎樣記載她，然而她在我心目中，將永遠是一個擁抱真實，忠於自己，勇敢和充滿愛的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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