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賓沙 (Spencer) 》劇照

描寫英國戴安娜王妃的影片《史賓沙 (Spencer) 》，不是豪華大製作，反而像李清照的詞句「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悽悽慘慘戚戚」。但拍出矜貴格調，細緻刻劃了戴妃的美麗與幽怨，還有瀕於精神崩潰的狀態，值得細心欣賞。

此片於聖誕期在香港公映，劇情正好發生於聖誕節那幾天，成為名副其實的「聖誕電影」，但不是歡慶佳節，簡直「反聖誕」。片頭字幕表明這是「根據真實悲劇而構成的寓言」，並非戴妃生平傳記，集中拍攝這位薄命紅顏陷於悲情，作出決斷的一個關鍵時刻。

那是 1991 年的寒冷聖誕，英女王照例在 Sandringham 別墅與家人過節。戴妃由於夫婿查爾斯王儲與卡米娜的婚外情，傷心得失魂落魄，駕車迷路遲到。那幾天的王家團聚，她始終若即若離，痛苦不堪，終於與王室決裂。

《史賓沙》的情節很簡單，而把一個「怨婦」的內心困境拍得入木三分。當然，戴安娜不是普通怨婦，她本來就是貴族，天生麗質，童話式嫁給王子，受到世人愛戴仰慕，然而一入宮門深似海，宮廷之內恩怨重重。另一方面她又為王室增光，那知誕下兩個王孫後，美滿婚姻反而掉落深淵，失寵的她當然更難忍受。

此片很含蓄，沒有炮製爭寵衝突，而凝聚於女主角的苦惱心態與反常行為。英女王、王儲和其他王親國戚都幾乎不動聲色，過節時無論戴妃怎樣不守規矩，他們都保持貴族體面，不會反臉。其實片中王室成員佔戲不多，更多戲是王家侍衛和宮女廚師，都很忠誠。

開頭就是衛兵運送過節食物，完全軍事行動，王家首席主廚十足伙頭大將軍，指揮廚房好像行軍作戰。妙在參加聖誕團聚的王室成員，入門都要「過磅」。戴妃這幾天的一套套服飾，亦早有王家安排，又有宮女專門幫她穿戴，名為Royal dresser。

劇情未必完全屬實，但片中那些王室規矩細節，看來有根有據，不是亂作。

《史賓沙》由英國資深的 Steven Knight 編劇，奇在導演並非英國人，而是來自智利的 Pablo Larraín ，拍出絕不浮淺的英國風味。也要提提，此片的英國景物，包括王家別墅、田園和打獵場面，其實主要在德國拍攝。

除了編導，最重要是女主角，由姬絲汀史超活 (Kristen Stewart) 扮演戴妃。本來選她主演有些出人意表，因為她不大似戴安娜，而且近年星運低迷。好在導演使她改變形象，她又能傾身傾情投入角色，越演越有說服力，大獲好評，令人刮目相看。

姬絲汀史超活的確做到似模似樣，主要是神態動靜，充滿幽怨迷茫之感。低眉顧盼、一顰一笑，而至爆粗發狂、自傷自殘，都很真切。她一時便裝，一時衣衫不整，一時盛裝打扮，都有美感。尤其是她神智失常，夢境與真實混淆的時刻，特別楚楚可憐。

片中戴妃閱讀數百年前被斬首的英國王后安寶琳 (Anne Boleyn) 的傳記，常在夢中見到她，而戴妃本身的史賓沙家族，亦與寶琳家族有淵源。劇情中，戴妃還深夜「僭行」，摸黑前往鄰近的史賓沙廢置故居，好像遊魂遇上冤鬼，是此片最驚慄的場面。她又在田野的稻草人身上，找回父親史賓沙伯爵的舊衣，很懷念童年成長的樂趣。

聖誕這幾天，最溫馨是她與兩兒威廉和哈利相處的情景。妙在她與侍衛、宮女最有交流，王家主廚對她很好，身為侍衛長的老軍官（好戲之人 Timothy Spall 飾演）好像嚴厲監視，其實也好人。還有主演《忘形水》的莎莉鶴堅斯 (Sally Hawkins) ，今次飾演戴妃最喜歡的女侍，不斷勸解她，最後還很離奇地使戴妃化悲為喜，這場對手戲擦出火花，兩人都演得出色。不過，其他奉命侍候的宮女被戴妃抗拒，就很難堪。

其實我不大愛看這類宮闈恩怨，至於戴妃是否婚變的受害者？是否被王室迫害？我也沒有八卦的興趣。但平心而論，《史賓沙》並不煽情，把難拍的題材拍得不落俗套。其中心理描寫與矜貴格調，尤其可取。

今年看到的日本片《東京貴族女子》，可與《史賓沙》相比，同樣含蓄矜持，女主角亦同樣有情敵。我更喜歡《東京貴族女子》的情敵，是飽歷風塵、自食其力的蓬門女子，然而人格高尚，勝過名門貴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