播客实录：中国经济放缓的政治代价
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和国务院总理李克强出席一场会议。
图片来源：LINGLING WEI and JEREMY PAGE
完整文字实录（点击此处收听音频）
（注：这份文字实录的英文原文由一个转录服务提供。这个版本不一定是最终版本，可能会有更新。）
凯特·莱恩博(Kate Linebaugh)：中国最高领导人，国家主席习近平已执政近十年，他以铁腕手段管理国家，以至于赢得了一个名号。
魏玲灵：在中国的决策层中，他为自己赢得了“全面主席”的名号。他亲自负责武装部队、国家安全、外交政策、国内政治、意识形态和经济。
莱恩博：这是我的同事魏玲灵，她说最近几个月有迹象表明，习近平对权力的控制有所松动，因为中国的经济在放缓。
魏玲灵：你看消费者支出骤减，制造业受到影响，私营企业不愿扩张和投资。这种戏剧性的放缓，主要是由政府的政策引发的，随着高层领导人步入尤为关键的一年，这种放缓确实增加了他们在政治上的压力。
莱恩博：现在，习近平正寻求获得第三个任期，而他对中国经济的愿景受到了质疑。
魏玲灵：这种压力为他的一些对手、竞争者打开了一扇门，让他们得以向他施压说，我们必须做出某些改变，以保经济不会崩溃，确保人们有工作。
莱恩博：欢迎来到“The Journal”播客栏目，这是一档探讨金钱、商业和权力的节目。我是莱恩博。今天是5月16日，周一。在节目中，我们将介绍中国经济饱受冲击的局面如何对习近平的经济议程构成挑战。几十年来，中国一直在市场主导经济和政府主导经济之间走钢丝，而习近平于2013年担任国家主席后，他想改变这种平衡，削弱向资本主义靠拢的趋势，更多地支持国有力量。他的理念可以追溯到毛泽东创建中国共产党时的思想。
魏玲灵：习近平是在毛泽东时代长大的。他真的很崇拜这位前主席，也就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开国领导人。在毛泽东看来，资本主义只是通往社会主义道路上的一个过渡阶段。
莱恩博：去年夏天，在中国共产党庆祝建党100周年之际，习近平展现了其对这一模式的推崇。
魏玲灵：这真是很惊人的事。你在电视上可以看到，习近平主席穿着毛泽东式中山装，站在一个装饰着锤头和镰刀（译注：中国共产党党徽）的讲台后面，这个图案是党的象征，他承诺代表人民。发表讲话后，他唱起《国际歌》，这是非常具有社会主义特色的歌曲。在中国，这首歌历来是社会主义运动的一个特色，象征着工人阶级对资本主义的宣战。
莱恩博：习近平引导中国远离资本主义的运动在他的“共同富裕”口号中得到集中体现，即他认为中国的财富需要重新分配。
魏玲灵：这是为了缩小中国富人和穷人之间的差距，确保收入和财富在民众当中更均衡地分配。
莱恩博：在过去的一年里，习近平主席做的有几件事，可以代表他促进共同富裕和压制资本主义的努力。
魏玲灵：一个是对私营科技公司的整顿。他大大加强了党对这些公司的控制，还制定了法律法规，限制这些公司收集的数据的种类，并限制了他们赴海外上市募资的能力。
莱恩博：习近平在打击科技公司的同时，还试图打击房地产投机，并开始针对中国那些最富有的人。
魏玲灵：你可以看到，他的政府甚至在追捕类似好莱坞明星的名流和其他艺人，因为他们赚的钱比普通中国人多得多，在某些情况下，迫使私人企业家上交他们的财富。这实际上是一种全面努力，试图改造中国的经济模式，使其不再像西方资本主义风格，而更像一个社会主义国家。
莱恩博：中国的领导层是否团结一致支持他的经济议程？
魏玲灵：中国领导层非常善于对外传达统一的信息。从外部看上去，你总会认为，“哦，他们都在同一战线上”，但事实与表象大相径庭。
莱恩博：李克强是对习近平的做法持批评态度的人之一。李克强是中国的二把手。在习近平当上国家主席时，他成为了国务院总理。
魏玲灵：李克强总理是一个看起来非常和蔼可亲、有书卷气的人。刚开始担任总理时，他真的想把政府的支持重点转向中小型企业和私营企业，由此重塑中国由债务驱动的增长模式。他希望这些国有企业瘦身，变得更有效率。他显然还希望发展基于互联网的行业，其中包括阿里巴巴和腾讯等公司。
莱恩博：从传统来说，作为总理，李克强会负责管理经济，有权颁布措施鼓励创业。但这并没有发生，因为习近平将李克强置于边缘位置。玲灵说，她记得2016年的一件事，当时两人都处于第一任期内。他们各自提出了他们将如何改革中国国有部门。
魏玲灵：他们传递的信息存在直接矛盾。习近平当时说的是，我们必须建立更强、更好、更大的国有企业，让共产党在国企管理中发挥核心作用。 而另一边，李克强强调有必要让国企瘦身，并遵循市场规则对它们进行改造。基本上是，一个呼吁加强控制，另一个说，不，不，不，我们需要让这些公司看起来像，表现得像更有商业价值的实体。
莱恩博：在较早的时候，习近平就明确表示他将负责管理中国经济，李克强对公开市场原则的推崇也就没有发挥空间了。但玲灵说，随着经济开始出现裂痕，这种态势已经开始转变，李克强的影响力正在增强。
魏玲灵：最近几个月，他的亮相明显增多。他是很多政策逆转的幕后推手。现在，他正在上演某种程度的复出。
莱恩博：（稍后继续。）中国的经济一直承受着巨大的外力冲击。其中有俄罗斯在乌克兰的战争。
资料音频：如果中国在乌克兰问题上过于支持普京，中国的经济可能面临来自欧洲的制裁。
莱恩博：还有中国自己与几波新冠疫情的斗争。中国试图通过严格的封锁来阻止疫情的爆发。
资料音频：上海的举措对中国经济、中国民众造成了巨大伤害。
魏玲灵：中国不仅要应对疫情，还要应对反复的封控。这些封控措施包括让人们足不出户，这意味着企业停工，学校停课，餐厅停业，剧院关门。正如你所看到的，至少可以说，经济形势并不乐观。
莱恩博：周一（译注：5月16日），新的数据显示，4月份的消费者支出和工业产出骤降，失业率上升到两年来的高点。
魏玲灵：今年中国的数百万大学毕业生在努力找工作。另外，还得考虑到数百万农民工和其他工人。对领导层来说，现在就业形势非常严峻，这种经济疲软的状况让李克强最终得以上前一步说，我们不能继续做我们在做的事，我们必须做出某些改变。
莱恩博：李克强的改变行动回撤了习近平的许多政策。
魏玲灵：他帮助习近平回调了一些举措，包括整顿科技公司和打击房地产投机，以及在其他一些被上述举措抑制了增长的领域。他确实领导了这类后卫行动，回调了其中一些政策。
莱恩博：李克强没有避讳这些行动。上个月，他在视察中表达了对该国科技公司的支持。
魏玲灵：这位总理特地参观了一个集中了许多电子商务公司的工业园区。这正是在习近平的整顿行动中受重创的行业。他站在一群电商高管和他们的员工面前。他没有给他们上一课，说你们有多坏。相反，李克强承诺重振他们的行业，并鼓励发扬企业家精神。根据我们得知的情况以及那次视察的视频，李克强对欢呼的人群说，我们支持你们，我们支持企业家。
莱恩博：李克强的影响力已不限于科技领域。
魏玲灵：根据我们与北京官员和政策顾问的谈话，中国最近放松了对私营科技公司的监管整顿，放松了对房地产开发商和购房者的贷款限制，甚至采取了行动帮助一些制造商恢复生产，而中国很大一部分地区已经在这种非常严格的新冠清零政策下被迫停产。他一直在扮演一些幕后角色，试图使经济重新增长。
莱恩博：这对习近平来说有何影响？
魏玲灵：我不想夸大他的权力或他所扮演的角色的重要性。毕竟，习近平仍然有着巨大的权力。但现在不同的是，舞台上不再是他一个人，可以这么说。还有其他演员也出现在台上。
莱恩博：习近平是如何看待李克强的重新崛起的？
魏玲灵：我们看到，习近平不得不在经济问题上做出一些战术妥协，因为对共产党来说，经济确实是他们执政的正当性所在，对吧？如果经济持续下行，那就会侵蚀共产党的统治根基。习近平基本上同意撤回他的一些政策，那些他在过去一年中发起的运动。我们最近似乎没有看到“共同富裕”的口号在中国被大量提及了，我们看到最高领导机构公开对这些被监管打击的公司示好。他肯定被迫做出了一些妥协。
莱恩博：做出这些妥协时值习近平寻求在今年晚些时候获得第三个任期，并组建新的领导班子。但这个团队将不包括即将卸任的李克强。玲灵说，李克强正试图影响他继任者的人选，他的目标是找到另一位能与习近平抗衡的总理。
魏玲灵：我们将见证李克强的努力是否收到了成效，或者习近平是否继续独领中国最主要的政治力量，以及在今后主导性更强，权力更大。
莱恩博：今天是5月16日，周一，今天的节目就到这里。“The Journal”由Gimlet和《华尔街日报》联合出品。如果你喜欢我们的节目，请在Spotify或你平时收听播客其他平台上关注我们。我们在每个工作日的下午更新。感谢您的收听。明天见。
相关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