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购遇上糟心体验，有人可能会给卖家打一星评价，或是不了了之。而肯德拉·谢弗(Kendra Schaefer)选择了诉诸一家网络法庭，这家法庭里法官的形象是一只长着一字眉、戴着白色假发、举着法槌的螃蟹。

螃蟹的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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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这位住在北京的技术顾问在中国二手商品交易平台“闲鱼”(Idle Fish)上，花了差不多3美元买了一件据称是设计师款L号白色T恤。收到的货，确实是一件白色T恤，但既不是设计师款，尺码也变成了2XL。于是，她申请了退款。

卖家写道，白T恤就是白T恤，以此作为拒绝退款的理由。卖家还说，谢弗显然是那种故意买了东西然后挑刺的白嫖。

得到这番回复后，谢弗决定去闲鱼自有的仲裁体系讨回公道。她向17名匿名陪审员组成的陪审团提交了证据，这些陪审员是从闲鱼超级用户中挑选出来的志愿者。在提交申请后的24小时内，陪审员将投票决定哪一方的理由更充分。最后，谢弗获胜，她拿回了自己的3美元。

“这样的结果肯定比只留下一星评价更令人满意。”谢弗说。她将这种体验称为“由卡通螃蟹主持的一场生死较量。”

一些中国电商平台找到了一种方法，将一项不太讨好但却至关重要的任务——解决买家与卖家间的小纠纷——外包出去，这种买卖方之间的纠纷通常涉及欺诈、商品损坏或是退款申请。

闲鱼由科技巨头阿里巴巴集团控股有限公司(Alibaba Group Holding Ltd.)运营，2021年年中时，其用户数已超过1亿。在闲鱼这样的平台上，正义通常由普通人来伸张。几年前，网购就已在中国14亿人的消费习惯中占据了中心位置。而假货横行和质量问题意味着，买卖双方的纠纷少不了。我们看到的最近几起纠纷包括：一个说是带有自动封口和自动换袋功能的垃圾桶只具备前一种功能；一份蒜香生蚝外卖打开却只有生蚝没有大蒜；含果肉西瓜汁里确实有果肉，但西瓜籽也在里面。

据一位闲鱼发言人说，在闲鱼的所有纠纷中，约有一半是通过“闲鱼小法庭”（该法庭的官方名称）来解决的。阿里巴巴旗下还有过一个类似的体系，名为“大众评审”，2012至2018年间，经它裁决的纠纷超过1,600万件，后来这一机制被停用。

作为中国最大的外卖服务平台，美团(Meituan)也有自己的仲裁体系，据它说，美团受益于400多万担任陪审员的用户的智慧。这一体系的名称“袋鼠评审团”原本源自美团的吉祥物——袋鼠，但最近更名为“小美陪审团”。

辽宁省阜新市的一名美团外卖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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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一位美团发言人说，近三分之二陪审员的年龄都在20至30岁之间。她说，年轻人通常有着强烈的正义感。

与闲鱼不同的是，权衡单个案件时，美团不会限制参与其中的业余陪审员数量——但它规定，每位陪审员每天评审的案件不得超过六起，以此防止他们过度行使仲裁权力。对于有争议的商品评价，它也会发起投票表决。

卖家也有不满意的时候。曾有一位买家抱怨自己只收到了半只鸡。对此，卖家贴出收据，并评论说：你只订了半只鸡。

将道德难题众包，并把自己置于大众审视中，这种做法大概自互联网诞生时就已存在，比如Reddit上的板块“我是个混蛋吗”(Am I the A—hole)，这个历史悠久的板块如今已有400万粉丝。

在乔治敦大学(Georgetown University)念商科的Ray Cheng是一名热心的闲鱼陪审员。最近的一天，他曾在一个小时内评审过三起纠纷，它们分别围绕一个18美元的垃圾桶、一条22美元的裙子，以及一个12美元类似“冰墩墩”的毛绒玩具——这个一夜成名的“明星”是今年北京冬奥会的官方吉祥物。

Gao Meng认为自己买到假货后，向闲鱼的网络法庭提起了诉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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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鱼表示，纠纷的平均处理时间不超过90分钟。若对处理结果不满意，还有第二次机会。来自北京的Gao Meng平日喜欢集换式卡牌游戏《万智牌》(Magic: The Gathering)，当他收到在闲鱼上买来的《万智牌》时，他觉得自己买到了假货，这让他气愤不已。然而他诉诸闲鱼小法庭后，却败诉了。

于是Gao Meng提起上诉，在诉状末尾，他动情地写道：让假货远离集卡族！这一次，他赢了。

据闲鱼说，闲鱼小法庭处理的纠纷中，超过95%都在那里得到了解决，而大部分志愿担任陪审员的人活跃时段在午夜至凌晨2点。至于最棘手的案件，则会递送到相当于最高法院的闲鱼内部审核部门。

有些争端还会延伸到现实世界。2019年，一位闲鱼用户对他拿到的裁决十分不满，一怒之下他告上了杭州市的一家法院。案件围绕10个充气碰碰球（充气后，人可以钻进去，像碰碰车一样相互撞击）的质量问题，之前他以150美元的价格购入了这批货品。后来，法院驳回了此案。

张湖月拿着她在阿里巴巴大众评审平台担任陪审员时获得的证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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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大学(University of Hong Kong)法学教授张湖月(Angela Zhang)说，对用户而言，这一过程的民主性质为裁决提供了合法性。

她说，闲鱼通过众包来主持公道的做法之所以能成功，卡通螃蟹的形象也许是关键所在，它把原本严肃的评审变成了一种置身游戏的感觉。

张湖月本人也曾是一名热心的网络陪审员，如今她仍保留着阿里巴巴授予她的若干证书。那些证书来自她活跃在阿里巴巴大众评审平台的几年，证明她的评审工作达到了一个个里程碑。其中一份证书上写道：“这位英雄，就如小蜜蜂一样勤劳。特授此证，以兹鼓励！”

诸如张湖月、乔治敦大学学生Ray Cheng这样的高级用户说，他们之所以愿意担任陪审员，是受到了正义原则的激励。还有一个因素是，Cheng说，可以见识各种无伤大雅的奇闻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