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文盲寡妇到辣椒女王：“老干妈”陶华碧的传奇能延续多久?
九年前，乔纳森·李德（Jonathon Read）在墨尔本某亚洲超市里首次遇到中国“最热辣”的“女人”，他那时没想到自己会迷上她。
他从中国同事那里听到Lao Gan Ma（“老干妈”）这个词。当时，乔纳森曾向那位同事请教怎么吃饺子会更好吃一些。
她坚持要他蘸上辣椒酱尝尝。
“我不清楚能不能吃下这么辣的东西，我不太能吃辣的[食物]，”他告诉那位女同事。
不过，那位同事还是坚持让他试一试，甚至还给他看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红盖玻璃瓶，标签上印着一位中国大妈的肖像，表情严肃，不苟言笑。
就像其他数以百万的这款家喻户晓的中国辣椒酱的粉丝一样，他也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自1996年创办以来，老干妈已经推出了20多款辣椒酱，占据了中国辣椒酱市场五分之一的份额，并出口至80多个国家。
如果不是一个女人的努力，这个辣椒帝国是不可能成功的。
“用谷歌搜索引擎搜她的名字，就会发现她是中国最受欢迎的一名女性。她就像孤寂男人在孤独夜晚的陪伴，”罗旭能（Benjamin Law）说。他是澳大利亚作家，也是老干妈的忠实拥趸。
“大家都说美国的成功故事，而她的经历听起来就特别像是中国成功经历的一种体现。”
从文盲寡妇到辣椒女王
回溯到1989年，那时老干妈品牌的创始人陶华碧（现年75岁）还是一名不识字的寡妇，在中国西南最贫穷省份贵州的某个乡村抚养着两个儿子。
贵州也是茅台酒的原产地。茅台使用当地特产高粱发酵酿造，是一个高端白酒品牌。
为了谋生，陶华碧用小推车拉着米豆腐和冷面出去卖。她会给客人提供自己调制的辣椒酱配上米豆腐一起食用。
很快，她就发现大家更喜欢吃她做的辣椒酱而不是米豆腐和凉面。于是当时间到了1996年，老干妈辣椒酱应运而生。
芝加哥大学（University of Chicago）中国政治经济学方面的教授杨大利表示，对陶华碧来说，开创自己的企业是大胆又有风险的决定。
当时，中国正在进行广泛的经济改革，将国企私有化，以拥抱市场经济。
杨大利教授表示，1997年发生的亚洲金融危机迫使中国东部许多企业关门。
尽管面前的挑战重重，但陶华碧还是抓住了商机。
“她搞业务经营时最引人注目的一点是，她能控制、管理产品的原料来源，”杨大利教授说。
“公司获得极好的声誉，因为她的产品定价非常便宜。普通消费者可以轻松购买，事实上，低收入人群也买得起。”
在2022年涨价之前，一瓶陶华碧企业出品的老干妈辣椒酱在中国的售价不到两澳元。在没什么时间做饭的人群中，老干妈辣椒酱广受人们的欢迎。
杰拉尔德·张-施密特（Gerald Zhang-Schmidt，音译）是文化人类学专家，他研究当代中国西南部辣椒的消费情况。
他说，中国大学生在宿舍里放电饭煲的情况很常见，这样他们就能快快地做一顿饭。
如果他们只有米饭或方便面，就可以在饭里加上一勺老干妈辣椒酱。
帮助中国脱贫的女人
20多年后，有报道称陶华碧的净资产为19亿澳元，这让她成为中国最富有的一名女性。
有人曾发现她乘坐价值百万澳元的罗尔斯罗伊斯和宾利出行，该车的价值相当于几十万瓶老干妈辣椒酱的价值。
陶华碧的辣椒企业也帮助她的家乡脱贫。
据报道，陶华碧的企业与逾18万当地农民签订了收购辣椒合同，并从农村雇了5000人在各厂房和生产设施内工作。
中国官媒和政府长期以来一直在赞扬老干妈对当地经济做出的贡献。老干妈的贡献对中国实现消除极端贫困这个目标发挥了作用。
2015年，北京方面制定了到2020年时消除极端贫困的目标。中国政府设定的基准是每人每年收入850澳元，在村内提供足够的基本医疗、学校教育和住房服务。
2020年11月，贵州省宣布本省所有村落和县城都达到了这一目标，这让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得以宣布中国已经成功地使八亿人摆脱了贫困。
在2014年就退休的陶华碧将公司交到两个儿子手中，老干妈企业被中国共产党誉为“中国梦”的象征。
作为中国为数不多的女性企业家之一，陶华碧在2018年被推荐成为“改革开放40年百名杰出民营企业家”，与科技巨头阿里巴巴的创始人马云齐名。
老干妈在国内外都征服了消费者的味蕾
随着1980年代以来，中国留学生和移民数量的增长，老干妈也被摆在了澳大利亚杂货店和超市的货架。
对澳大利亚广播公司全国电台（ABC RN）流行文化节目《Stop Everything! 》的共同主持人罗旭能来说，这种辣椒酱是他从小到大吃饺子时的蘸料。
“走进任何一家亚洲杂货店，都能看到一排又一排印着她那张脸的调味品瓶，”他说。
罗旭能对老干妈在澳大利亚的流行并不感到吃惊。
他说：“我认为澳大利亚人的一个共同点是，我们都是大胆的吃货。”
“我想，自1970年代及之前那些年以来，我们社会的现在进步很大了。那时，人们都看不上外国食物 。”
“我认为如今，如果有人‘挑食’-限制自己的味蕾，或者说'哦，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个'，这样他们会比较尴尬。”
罗旭能说，近年来，陶华碧本人已经成为流行文化的一个标志性人物。
她的面孔——严肃的大妈脸已经被用在T恤衫、手机壳和其他纪念品上，并产生了无数专门为陶华碧和老干妈辣椒酱而设立的在同一个文化氛围中，人与人之间传播的思想、行为或者风格的迷因（memes，也被译为模因）及粉丝页面。
她的面孔甚至还走上了纽约时装周。在由中国最大电子商务平台阿里巴巴赞助的活动中，陶华碧的脸被印在模特穿的鲜红色连帽衫上。
陶华碧的“中国成功故事”还能持续多久？
陶华碧经常被当作“中国梦”的典范：一名女性通过努力工作创办了自己的企业，并帮助家乡脱贫，回馈社会。
她还坚持不将自己的企业公开上市，与马云等其他私营企业家形成鲜明对比。马云追逐在中国和美国的股票市场上的成功。
杨大利教授表示，当中国政府在习近平共同富裕的号召下对超级富豪和私营企业家进行严厉打压时，不上市的决定使得她免于成为国家的打压目标。
不过，尽管受到中国共产党的支持，但陶华碧辣椒酱帝国上空却依然笼罩着阴云。
据报道，2018年，当陶华碧的小儿子继承了企业，老干妈的收入则急剧下降。他为了节约成本而改用另一种辣椒，结果导致产品质量下降。
这次危机以及陶华碧长子的商业冒险失败迫使她暂停她的退休生活，重返管理和营销活动中，以努力减少损失。
订阅中文简报
订阅ABC中文周报 网罗每周精选内容
老干妈的收入在接下来的三年里有所反弹，但并没有持续多久。
自2020年以来，辣椒酱市场已经严重饱和，有4500多家公司在争夺利润空间。
虽然自2020年以来的新冠疫情封城措施使整个中国经济严重受挫，但为辣椒酱市场的急剧增长铺平了道路，因为人们对外卖食品的需求不断增加。
2021年，辣椒酱市场的营业额达到了92亿澳元的新纪录，行业专家预测在未来十年将继续扩大。
一份行业报告显示，年轻一代已经成为辣椒酱的主要消费群体，他们倾向于通过电子商务平台和直播带货购买辣椒酱。
这种情况助长了高端辣椒酱品牌的崛起，这类辣椒酱品牌依赖基于互联网的销售，与老干妈以传统批发为主的销售模式形成鲜明对比。
陶华碧的辣椒酱帝国没有像那些新兴企业一样取得同样的成功。
今年10月，中国媒体报道称老干妈在2021年的销售收入再度下滑，这次下降了22.25%。
尽管老干妈的竞争对手将他们在辣椒酱领域的成功传播到大洋彼岸，但乔纳森·李德仍然是老干妈的死忠粉。
对他来说，尝试辛辣菜肴的旅程始于老干妈。
“我以前并不太喜欢吃辣。直到成年后，我才真正开始享受辛辣的东西，”他说。
“我吃得辣椒酱越来越多，我才开始真正接触到辣椒酱，意识到辣椒酱是令人愉快的，增加了食物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