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封公所寄來的通知單，只補助幾百元！我有五分農地，判斷標準何在？政府口口聲聲說的『從優、從速、從寬』又何在？」

一天夜裡，社群軟體上的一篇貼文炸了開來。

在那個群組有很多本地人，其中一個人貼出了我們寄的通知單，上頭寫著核定面積只有幾厘地，備註還寫著「未達合理種植密度」。

「我們家也一樣，政府不知道在做什麼，一堆地都不能申報。」下方開始有人聲援。

「扣東扣西，連農路跟寮子也扣，沒路要怎麼進去耕種、沒寮子怎麼放農具！」

「我猜他們根本沒去看，隨便扣一扣。」

「有問題請到公所申請複查。」公所的主管很快就注意到這波聲浪，趕緊上去回應。

「複查也沒用，我前幾天去，可是對方說我的香蕉死不夠多，不算合格啦！」另一個民眾跳出來。

「還有備註寫『未管理』是怎麼回事？最近雨一直下，草一下就長很高了啊！」

蜂擁而上的惡意，讓人心灰意冷。


勘查後，接著就是開放民眾申請複查。

我們會寄出勘查結果通知單，如果申請人有疑問，都可以來公所詢問。

每個人判斷標準不一樣，跟農民預期有落差是可能發生的。而忙碌之際不慎寫錯核定面積，也只能依靠農民來抓錯。

一次簡單校對是極限，我已經沒有多餘的心力去做二次、甚至三次校對。

以往的複查時期都由我和同事成哥一起接待民眾，再安排勘查人員重新勘查。

然而這次只有我一人，而我一定無法負荷。

我將腦筋動到單工弟身上。

「弟，給。」我將一疊信放到單工弟面前。

「學姐，這是？」

「我要教會你看懂這些信，由你當第一線過濾完民眾，必要的才到我這邊接待。」

單工弟的眼神透露出驚恐，但身為後輩的他，沒有拒絕的餘地。

他沒有農損勘查的經驗，對於勘查通知單是陌生的，為此我特別印了一些範本，要好好訓練他。

「首先，我是一號農民，我拿了這封信給你。」我遞出第一封信。

弟弟打開，看了看上方的文字，「呃，申請0.1公頃，核定0.09公頃，備註：扣建物。」

「這個意思是，我們扣了0.01公頃，因為上面有蓋東西。照片都存在電腦，可以開照片給申請人對照。」

我仔細解釋：「像這種你跟他說明完就結案，因為重新勘查結果也一樣。」

「下一封，林業用地……」一一進行模擬練習，我也教他如何讓農民填寫複查單子，節省調閱資料的時間。

「通知單昨天剛寄出去而已，預期明天會開始有民眾出沒。」看了看日期，我評估道。我在抓農民生長曲線可是很準的。

「……學姐，我明天可以請生理假嗎？我生理期來……！」弟弟忽然面露痛苦。

「駁回！」

不只單工弟被下達指令，安心弟、安心妹一號、安心妹二號，通通被我安排了工作。

一個申請複查流程，我拆分極細，讓他們各司其職，減輕我的工作量。

「我收到了一封信，看不太懂……」

「為什麼扣那麼多！」

隔日，果然陸續有民眾拿著信出現。單工弟趕緊去櫃檯接客，逐一解釋。

在第一關被過濾一輪後，民眾一個個被安心妹一號帶到我面前。這時安心妹二號將影印好的資料送上來，我鍵入電腦，查詢空拍圖，排除資料誤繕的問題。

「請不用擔心，這件我幫你安排重新勘查。」

我接著將單子交給安心弟，由安心弟負責後續說明。

嗯？怎麼好像醫生在問診，我好像在安排什麼檢查呢。

這樣一想，單工弟是掛號櫃台、安心弟是批價櫃台，那兩位安心妹算是跑腿小妹還是護理師來著……

咳，沒事。

大多數問題都可以在複查後得到合理的答案，我也盡量秉持著公平原則，該給的一定給，不會讓民眾吃虧。

然而就是有些人，不會直接來跟主辦詢問。

「葉子，上來一趟。」複查第三天，區長打來欽點了。

「有個農民打來說我們扣面積扣太重，真的嗎？」區長問。

……這種事直接來找我就好了，幹嘛去找區長啦！

我保持著微笑，在心中禮貌問候著那位農民。

「某某議員也有在關心，你查查他的情況到底是怎樣？」

「好的。」

「這一件麻煩你先看。」回到座位，我將VVIP的案子交給原本的勘查人員，請他優先處理。

看手邊也已經積了一疊案件，我開始安排複查，讓勘查人員重新勘查確認面積。有的人拿到厚厚一疊複查表，有的人寥寥數張，但無論如何，各自的範圍各自負責。

有些勘查人員會跟申請人到現地討論，取得彼此都接受的結果。有些勘查人員和對方會吵起來，最後案件再回到我這邊，由我下最後決定。

整理著大家陸續交回來的複查表，我忽然瞄到一段工整的筆跡。

「本案與申請人相約現地勘查，我方表示要計算株數後，申請人氣噗噗表示『隨便你們』，騎機車揚長而去。複查結果：維持原判。」

欸不是，怎麼那麼有畫面啊！

又過了一個多月，複查才告一段落。此時已經不用面臨加班加到瘋狂的地步，也終於不再有數不清的電話催促為何還未收到錢。

將最後一筆款項送出動支的瞬間，我鬆了一口氣。

汛期已經過去，意味著階段性的和平到來。在寒流來襲之前，應該可以稍微休息一下。

可以的話，我不要再辦災害了。

就交給未來報到的新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