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國這個「先進國家」,有相當多的人相信「創造論」,他們相信世界是上帝創造的。人是人、老虎是老虎、猩猩是猩猩,都是上帝的創造物,並不是「演化」的結果。

  即便在科學昌明,探索頻道及國家地理頻道深入家庭的今日,許多美國鄉下人依然堅信:不止信仰,即便是在科學上,「創造論」才是對的。還有很多人都深深懷疑美國前總統小布希也是這類腦袋孔固力的人。


  創造論者會說:化石只是上帝的玩笑,不過是剛好有動物掉進去泥巴變成化石,並不能作為演化的證據。而他們最常舉的一個例子就是孔雀,孔雀這個物種有著華麗而累贅的尾羽,可以擺出孔雀開屏的優美姿態,但這樣大的尾羽除了漂亮以外,只會讓孔雀行動不便,不但造成逃避掠食者的困難,還會招惹掠食者,在「生存」上簡直一無用處。


       創造論者說:看看孔雀的例子吧!如何能夠用「物競天擇,適者生存」來解釋為什麼世界上會演化出這種生物呢?因此,孔雀的存在是上帝為了增加這個世界的美麗而創造的,是上帝的恩典,是榮耀上帝的明證!後來,在印尼群島發現一種「天堂鳥」,有著二公尺以上的長長尾羽,和孔雀「不適生存」的情形很像,創造論者如獲至寶,以為自己又找到了一項上帝存在的「科學證據」。

  關於創造論者的上開論點,老實說,演化學者有一段時間實在啞口無言,因為他們也找不到堅強的理由來反駁。演化論者通常會搬出達爾文的「性擇說」來搪塞。性擇說基本的理論就是:雖然孔雀和天堂鳥的尾羽確實不利於生存,但有利於吸引異性交配,二相比較之下,繁衍需求比逃生需求要大,因此總歸來說還是符合適者生存的原則。

  不過這個說法有一個明顯的瑕疵,那就是母的孔雀或天堂鳥為什麼要喜歡行動不便,不適生存的公孔雀或天堂鳥呢?為什麼母鳥不去和尾羽很短,生存上比較有競爭力的公鳥交配呢?

  這個問題,讓演化論的學者一時語塞,苦思不得其解,只能感歎:子非鳥,安知鳥之愛情乎?難道,這真的只能歸諸上帝的榮耀來解決嗎?

  還好有一位怪怪的學者約翰.納許在他數學的研究中發展出一套「Game Theory」的理論,一般譯作「賽局理論」,也有譯作「博奕理論」者。這個理論成功的解釋了許多表面上看起來不合理的經濟行為。納許因為這個成就榮獲1994年諾貝爾經濟學獎,他的故事還被拍成一部電影《美麗境界》。


        這個理論簡單來說,就是人類在互動的過程中,會願意付出一些對自己不利的成本,承擔一些風險,來獲得更大的,也許不是完全確定的利益;就像是在「賭博」一樣。社會成員之間,下意識的以這種「賭博」的態度互相對待,人生就是一連串的「賽局」。

  賽局理論出現後,影響層面非常廣,不但帶給經濟學、社會學、法律學等學門嶄新的視野,甚至為演化學者的「孔雀難題(天堂鳥難題)」找到了解答。

  動物學家長期在野外觀察孔雀或天堂鳥,發現他們都住在廣大茂密的森林中,並不是一大群住在一起。所以說,要找到一個合適的異性來交配,是相當的不容易的事情。更別說還想「長期交往,先認識認識彼此」,或是「先多交往幾個看看,再來上床」。就因為擇偶交配的機會得來不易,所以必需要好好把握。

  於是乎,對母孔雀和天堂鳥而言,如何在短時間內,一眼看出一隻公鳥含有強壯,足以繁衍優秀種族的基因,是他們在擇偶及整個族群生存上最大的需求。換句話說,迅速找到好對象,以節省尋找好老公的成本,是母孔雀或母天堂鳥最大的利益,也是對整個族群最大的利益。此處,我們可以透過經濟學上的「交易成本」理論加以理解。

  而母孔雀或天堂鳥如何一眼看出好的對象是誰呢?這個答案大家都知道:科學家老早就發現她們喜歡尾羽長長的公鳥,但為什麼她們會這樣「以貌取鳥」呢?

  換個角度來想吧!長長的尾巴的確造成公孔雀行動不便,易遭掠食。但是,如果一隻公孔雀拖著長長的尾巴,卻能夠在險惡的森林中好好的活著,不就代表著這隻公鳥既聰明,又強壯,才能在艱困的環境中存活嗎?

  所以說,為了便利母孔雀一眼就看上自己,把自己的基因傳到下一代,公孔雀演化出一種交配對策,那就是增加自己生理上的缺點,降低自己生存的機會,然後努力在環境中生存下來,以證明自己是能夠克服這種生理缺陷的。

  長尾巴又不強壯的公孔雀大多會被掠食者吃掉,活不久;而短尾巴的公孔雀,難以從外表簡單判斷基因好或不好。因此,母孔雀該如何選擇呢?答案已呼之欲出。那當然是選品質有保障,活蹦亂跳的長尾巴公孔雀!

  還有什麼特徵可以像孔雀的長尾巴這麼一望即知呢?公孔雀為了「交配上的利益」,付出了「長尾巴帶來行動不便,降低生存機會」的賭本。公孔雀的生存機率確實是降低了,但成功交配的機會卻提高了,對整個孔雀族群而言,仍然是符合「適者生存」的原則。這場演化也正是上演著對賭的賽局。

  賽局理論在這裡為演化學者找到了出路,把孔雀和天堂鳥從創造論者的教科書中搶回來。終於,我們又可以安心回到「演化的歸化,上帝的歸上帝」的理性世界了。

  隨著孔雀和天堂鳥的身後,動物學家、人類學家、演化論學者又找到了許多符合賽局理論的現象。比如說,不論是那個地區的人類,在其早期的文化中都可以發現「刺青」和「吸食迷幻藥」的傳統。就算這是一種文化傳播的結果好了,那為什麼幾乎全人類的部落,都接受刺青和吸毒這種既危險又不衛生的習俗呢?

  其實,理由和孔雀是一樣的。癥結在於「如何方便一個人類找到優秀的異性來繁殖下一代」。


        遠古時期可沒有婚前健康檢查,如果說用「懷孕生一個來試試看基因好不好」,繁殖的成本也實在太高。因此,聰明的人類想到一個方法,就是刺青和吸食迷幻藥,這二者都可能會造成傷口感染或免疫能力降低,甚至因而致死,只有身體最強壯、意志最堅毅的人,才能夠在惡劣的自然考驗中,抵抗細菌感染,或在神智迷糊的狀態下靠本能活下來。

  所以說,在遠古時代,如果看到有一個全身刺青的人類還活的好好的,那這個人類一定是有很好的基因的啦!在這個面向上,「性擇」較「天擇」提供了更直觀的解釋。而人類並不是靠生物性的演化,而是靠文化的積累,創造了這些符合賽局理論的行為模式。

  時至醫學發達的今日,我想再也沒有人類需要靠刺青和吸毒來證明自己的基因很優秀,但這種東西既然在數萬年或數千年的時間長流中,變成人類共通文化的一部分,或許也在人類的基因裡隱藏了某種自殘的行為密碼。我想,也只有靠人類的理性來自我超越了!

  回顧這段演化論與創造論的爭議史,發現這世間許多道理都是相通的,一個數學家的奇想,竟然成為自達爾文以來解釋物種演化最有力的工具之一。這種偉大思考的幅射力,多麼令人感動。這也再次說明了,我們對人類的理性應該始終充滿信心,人類的思考絕對不能劃地自限,很多時候,解答就存在你想都想不到的領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