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hnny Depp官司最后阶段：为何他会成为“取消文化”飓风中的特例？
「人们之所以对戴普如此信任，不仅是因为赫德的说词漏洞百出，也或多或少是开著“粉丝滤镜”在关注这场延烧多年的世纪审判……」
特约撰稿人 王文渊
强尼·戴普（Johnny Depp）和安柏·赫德（Amber Heard）的诽谤官司进入最后阶段，这场集娱乐、财富、慈善、法律、＃MeToo、取消文化、心理战等话题与议题于一身的“事件”，继续聚合全球目光，其5月17日开庭画面已累积高达1436万观看次数。在最后阶段，强尼·戴普即将再上证人席。回顾官司历程，虽然二人都被揭露不少丑态，但一路到今天，不仅演艺圈人士中支持强尼的人多过安柏，网友支持度也明显偏向强尼。
于是问题来了，为何当好莱坞（荷里活）刮起“取消文化”（Cancel culture）飓风，同样丑闻缠身的强尼·戴普，会是深获民众支持的极少数特例？
强尼·戴普碰上了什么
我们听过无数则在星海浮沉的真实故事，这些故事之中，又以“从高峰跌至谷底”的故事尤为众多。巨星的堕落，往往与毒瘾、酗酒、精神失控的暴力事件脱不了关系，原本演艺人员赖以放松身心、纾解压力、抑或纯粹享乐的管道，最终却成了拖垮他们人生、腐化他们灵魂的绊脚石。
而随著＃MeToo 运动、平权意识、取消文化等社会风潮的兴起，以往总是尽力容忍演艺人员各种脱序行径的好莱坞，态度也开始产生剧烈转变，如今的好莱坞不会等到你过气、惹火圈内大咖、或是被法律定罪，才会肯狠下心来举刀切割、划清界线，只要你发表过于敏感的言论，事业皆可能一夕间付之一炬。
但除了毒品、酒精、失言、触法之外，现在另一常见的“取消”原因，是性侵、性骚扰和亲密关系暴力。涉及性方面的虐待指控，远远要比过去的好莱坞更加频繁，从前圈内的风气总是逼迫女性必须忍气吞声、否则饭碗不保，但身处在这“后哈维温斯坦”时代的世道，女性的声音更容易被听见、也更容易被认同。但相对地，人心叵测，不见得每项被提出的指控都是事实，有些可能是报复性的抹黑，也可能是冲著诈取高额的和解金而来。
上述这些案例，除了失言以外，几乎全让强尼·戴普给碰上了。
粉丝滤镜
在与安柏·赫德交往前，戴普的形象一直相当良好，他作风低调，虽然向来寡言，但对待粉丝始终非常热情。在家暴疑云进入公众视野之前，戴普唯一能被媒体拿来作文章的，顶多只有过往的恋爱对象，他与凯特·摩丝（Kate Moss）、薇诺娜·瑞德（Winona Ryder ）、珍妮佛·葛蕾（Jennifer Grey ）等八九零年代女神级人物的情史，影迷总喜欢回头复习怀念一番。
与他育有两名子女的凡妮莎·帕荷蒂（Vanessa Paradis），也同样是法国演艺圈影歌双栖的才女，交往十几年的戴普和帕荷蒂虽然始终未婚，但两人的爱情仍深受各界祝福。只可惜，这段感情走得虽久，却无法走到白头，据戴普本人的说法，他俩早在赫德令戴普动心以前就已经形同分居的状态。
不过即使分了手，帕荷蒂和戴普的其他前任伴侣一样，也始终未公开对戴普口出恶言，她和薇诺娜·瑞德甚至还愿意为戴普的家暴官司出力，提出证词、描述她们与戴普的相处经验，替戴普的人格做担保。
发声力挺戴普的不仅是这些前任，当然还包含全球广大的死忠影迷，对这些影迷来说，他们实在难以相信从影至今没有沾染过任何丑闻、没有传出过暴力倾向的戴普，会是一个殴打妻子、甚至还是一个会用破裂的酒瓶强塞妻子下体的施暴丈夫。
但不可否认，人们之所以能对戴普如此信任，不仅是因为赫德的说词漏洞百出，很大程度也是受到他的银幕魅力影响，换句话说，也就是有些相信戴普的人，势必或多或少都是开著“粉丝滤镜”在关注这场延烧多年的世纪审判。
为什么戴普可以跨代红？
戴普的偶像魅力是跨世代的，他不像布莱德·彼特（Brad Pitt）、乔治·克隆尼（George Clooney）、麦特·戴蒙（Matt Damon）这些同辈其实已经和2000年后出生的新世代年轻观众有些断层，而这很大程度得归功于《加勒比海盗－神鬼奇航》系列、以及提姆·波顿（Tim Burton）执导的一连串耗资甚钜的奇幻大片。
像戴普这样曾经风靡八九零年代、如今已迈入中年的一线演员，好一些其实在这二十年间的作品早就不以商业片为主，克隆尼的事业重心早已转向幕后，小布的制片事业同样发达，但接拍的新戏也多为剧情片，唯独《末日之战》（World War Z）、《子弹列车》（Bullet Train）和客串演出的《死侍2》（Deadpool 2）是罕见特例。戴普选择的戏路，更接近于基努·李维（Keanu Reeves）、威尔·史密斯（Will Smith）、汤姆·克鲁斯（Tom Cruise）、小劳勃·道尼（Robert Downey Jr.）这些同期出道的明星，他们不排斥强调声光效果的大型商业制作，他们甚至仰赖这些商业制作开创出事业第二春。也正因如此，他们的银幕形象也比小布他们更被观众牢记、更被年轻一辈的观众所认识。
在八零年代，戴普是凭著超人气校园电视剧《龙虎少年队》（21 Jump Street）走红的青春偶像；在九零年代，重心从电视圈转往电影圈的戴普，则以《赌城风情画》（Fear and Loathing in Las Vegas）、《你看见死亡的颜色吗？》（Dead Man）、《恋恋情深》（What's Eating Gilbert Grape）奠定了独立艺术片专门户的文艺气质，并以黑帮题材的《惊天爆》（Donnie Brasco）、童话爱情的《剪刀手爱德华》（Edward Scissorhands）、悬疑惊悚的《绝命时刻》（Command & Conquer: Generals – Zero Hour）证明了他在通俗电影领域的驾驭力。
进入2000年代初期，“杰克史派洛船长”一角则正式将他推向事业巅峰，使他真正获封“票房巨星”的名号。自此，戴普接演的片型也转而主要面向主流市场，拍不完的《加勒比海盗》（Pirates of the Caribbean）续集，出自好友提姆·波顿巧手的《巧克力冒险工厂》（Charlie and the Chocolate Factory）、《魔境梦游》（Alice in Wonderland）、《疯狂理发师：伦敦首席恶魔剃刀手》（Sweeney Todd: The Demon Barber of Fleet Street）等片，均有亮丽的卖座成绩，而戴普在这些高预算大片里扮演的怪咖角色，也成为他近代最鲜明的形象，现在人们更记得他疯癫怪诞的喜剧表演，而不再是八九零年代时期的斯文且多变。
命运设下路障
不过就像观众已经听腻冯迪索（Vin Diesel）总是在《玩命关头》（Fast & Furious）动不动就将“家人”挂在嘴边，大约自 2012 年以降，人们便逐渐厌倦了戴普的怪咖表演。2012 年上映的《黑影家族》（Dark Shadows）是关键的转捩点，这是戴普和波顿截至目前的最后一次合作，也是戴普近年来首部票房卖垮的大型真人电影，也是从《黑影家族》开始，外界渐渐出现了“戴普已经江郎才尽，表演风格千篇一律”的批评。紧接著，《独行侠》（Dallas Mavericks ）、《全面进化》（Transcendence ）、《神鬼大盗》（Mortdecai）、《魔境梦游：时光怪客》（Alice Through the Looking Glass）这些被寄予厚望的大片也相继惨踢铁板，票房、口碑皆实属灾难。
不过这几部电影的失败并无因此重创戴普的事业，他随后仍继续被邀请加入环球影业的“暗黑宇宙”饰演“隐形人”、加入华纳兄弟影业的《怪兽》系列担纲大反派“盖勒葛林·戴华德”。然而，正当我们以为戴普的票房巨星之路还很长远时，命运之神早已出手悄悄设下了各种“路障”。
首先，好不容易邀得戴普、罗素·克洛、汤姆·克鲁斯集结成军的“暗黑宇宙”，因为新版《神鬼传奇》（The Mummy）卖座运不佳、影片本身更是饱受恶评，直接导致刚起步的“暗黑宇宙”立刻宣告胎死腹中。《神鬼传奇》隔年上映的《怪兽与葛林戴华德的罪行》（Fantastic Beasts: The Crimes of Grindelwald）则是一度创下整个“魔法世界”系列的最低票房，收获的负评数量亦成全系列之最。
而最后一根稻草，当然则是戴普控告《太阳报》（The Sun）一案的败诉，这使戴普痛失了继续扮演葛林戴华德的机会，也遭迪士尼影业默默从未来的《加勒比海盗》电影中除名，戴普这才真正跌进了谷底。
同道的支持
奇妙的是，戴普事业上的疲态和他私生活的风暴，在近十年间似乎一直在交错影响著。热爱摇滚乐的戴普，就像历史上的诸多摇滚明星一样，也有重度的毒瘾和酒瘾，这些瘾头在他与赫德交往期间似乎加剧恶化。
个人猜想，戴普无疑个待人亲切、对周遭亲友和同事都很照顾的人，这也是为何他会有这么多包括哈维尔·巴登（Javier Bardem）、潘妮洛普·克鲁兹（Penélope Cruz）、艾利斯·库柏（Alice Coope）在内的演艺圈朋友愿意出庭作证、或是公开表达力挺，甚至有些和戴普不相识的圈内人，最近也开始愈来愈主动对外表示支持戴普的立场。这算非常罕见的情况，在取消文化当道的时代，一个公众人物被指控家暴是很伤形象、也极受争议的负面事件，即使是再亲近的友人，在真相定夺之前，多半都难免会极力避谈，要对此表态是很为难的一件事情。
但戴普对酒精、毒品重度成瘾是不可否认的事情，他曾经因为在片场酒后殴打工作人员而被提告也是不争的事实，酒精和毒品显然已经影响到他的判断力和精神状况，或许早年的戴普是个“清醒时间较长”的好好先生，但步入中年后成瘾得愈深，情绪在某些时候也愈来愈不受控制。尽管他本人坦言有接受戒断治疗，但根据赫德提供的某些证词和录音档，治疗的成效恐怕时好时坏，戴普的瘾头随时都可能再次复发。
然而这不代表赫德的说词就全是实话。根据戴普的律师团队聘请的心理学家对赫德所做出的诊断，赫德是个极度情绪化、渴求关注的人，她很可能夸大描绘了她与戴普的相处过程。这不是说赫德一定就是存心在编谎，但她很可能深信自己的说词是千真万确，只不过她是用过度夸张、过度戏剧化的观点在看待自己的遭遇，或许他们两人在争执的时候常会互摔东西、拉拉扯扯，但很多人平时和自己伴侣、自己亲人吵架，情况不也是这样吗？也许他俩的争执模式还不足以构成家暴，但赫德却是这样对自己催眠的。
封杀换来民意支持？
但除了证据可疑之外，赫德和戴普的亲民程度也实在相去甚远。打从一开始，外界就不是很祝福这段感情，没人认为这段感情会走得长远，戴普的影迷在情感上无法接受戴普放弃了与她十分登对的帕荷蒂，然后勾搭上一位年龄小上许多的二三线女星，旁人难免产生一种赫德是拜金女、而不知情的戴普却被迷得团团转的想法。
此外，赫德外貌虽出众，但就这么不巧长得一副传统印象中的“狐狸精”脸型，尤其是那上扬的眼尾，特别不讨喜，散发出一种这人藏有心机的凶相和厌恶感。当然，这是刻板印象的外貌观察，但人的第一印象总是非常直观，而赫德的脸型确实难称得上“亲切”。更别说，在经过这长达数年的官司缠讼之后，赫德采取的每项攻击策略都一再加深了人们对她那张脸的仇恨程度，她每一次的哭啼、每一次展露的自信笑颜，都只是更令人气得牙痒痒。
不过，赫德获得的民意支持度之所以远低于戴普，当然也还有另一更显著的因素，那就是赫德并非一线巨星。赫德没有为数庞大且稳固的粉丝群，她最出名的代表作只有《水行侠》（Aquaman），而她的角色也不是那么样地“非她不可”，感觉随便一个女演员都能取代她，因此大多数的观众固然对赫德也就不具有“偶像崇拜”的忠诚度，不会对她产生强烈的捍卫情结。
有趣的是，从另一种角度来看，赫德的指控也以十分激进的方式重新拉抬了戴普这几年起先低迷的声势，观众原本已经对他油生疲倦，但因为好莱坞的封杀，人们的心情顿时间转变成积极替戴普发声、替戴普寻求正义，人们开始回过头珍惜戴普，讨回他在好莱坞原本的位置。即使这阵子的戴普已无多少新片推出，这波风风雨雨仍为他博得世人高度的关注，命运以奇妙的方式重新唤起了观众对戴普的热爱，而观众则更希望唤起好莱坞对戴普曾经的热爱。
但民意终究不能代表司法的判决，戴普在法庭上仍有一场硬仗要迎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