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理大圍城入獄兩年多 前工程師「放學」後夥獨立社工做在囚支援
(獨媒報導)失去自由超過兩年,Alex(化名)出獄至今兩個月多,仍會不習慣。iPohne 7 已經幾乎沒人使用、Siri 的語音解析準確了許多、電話屏幕原來可以如此高清;街道上的色彩豐富得讓他不適、濃味的食物讓他肚瀉了整個月⋯⋯而最不習慣的,是約朋友時要改要用 FaceTime:「係好唏噓。」
自2019年11月被捕,Alex 走過五個監獄,整整失去了兩年三個月的自由。本身是工程師、薪高糧準的他,出獄後卻未有重返老本行,選擇與獨立社工劉家棟合作,一同支援在囚人士及他們的家人。他直言,在獄中的日子不易過,因此希望以自己的經歷,給同路人實際的建議和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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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拒保釋、還柙、泊正,由被捕一刻起失去的
2019年11月,示威者佔據理大校園,警方其後進行圍封,引來更多人應網上號召「圍魏救趙」。最終過千人被捕,成為反送中期間最多人被捕的一次事件,Alex 也是其中之一。
可能因為自被捕後便一直身處獄中,Alex 至今仍對當時的一歷歷在目:當晚他和許多人被關在「臭格」,有人受了傷,但無法即時送院。Alex 看著別人逐一獲准保釋離開,最後整個房間只剩下他一人,他心想「今次慘啦」,幾乎無法思考任何事情。之後他被帶上法庭,不准保釋,一直還柙至他認罪和判刑,兩個月前才重獲自由。
第一次被拒絕保釋時,Alex 心情很低落。他一想到自己可能要在獄中待好幾年,無法和女朋友、家人一同生活,就哭得「飛哩啡呢」,「痛苦嘅回憶爆晒出嚟」。還柙初期,他先被安排在收押所內的醫院觀察,之後才被帶到一般的監房。在他所屬期數有三十多人,其中有四至五人是「手足」,他們見到 Alex 後,都有安慰他、和他聊天,又像教「新人」般,告訴他有甚麼要注意,讓情緒本身不太好的 Alex 慢慢捱過了這一關。
後來 Alex 上高等法院申請保釋,但仍然不獲批。他只好疊埋心水看證供、查案例,最後決定認罪。他直言,在獄中生活上其實沒太多壓力,衣食住行全部被安排好,也沒太多新聞可以看,最影響情緒的通常是家人。「最怕佢哋頭暈身㷫」,看著家人或愛人受苦,自己卻幫不上忙,Alex 說那種感覺很無助——他見過有囚友的家人患癌,但懲教署一直不准該名「手足」到醫院探望家人,直至家人去世,才准他到靈堂悼念。
而在獄中最難捱的日子,Alex 說是和前女朋友分手後的日子。還柙初期,女朋友每日都來探望他,兩人關係依舊,Alex 甚至曾經求婚。但自 Alex 定罪後,兩人每月的見面次數大減,也多了磨擦,最終在 Alex 「放學」前分手。Alex 坦言,在獄中見到不少這類情況,但自己親歷其中仍然很崩潰。他有燥鬱症,本來想戒掉藥物,少食了,那段時間又重新開始依賴藥物。後來他開始學冥想和看書,告訴自己「當連唯一可依靠的人都失去,只能自己變堅強」,才慢慢走出來。
2019年11月18日,多人在理大外欲「圍魏救趙」。(資料圖片)
獄中認識獨立社工劉家棟 學懂助人之餘照顧好自己
劉家棟的說話也對 Alex 有不少影響。他們是在獄中認識的,某次 Alex「過界」(編按:即從某所監獄轉到另一所監獄)後,被安排與家棟在同一工場工作,家棟一見到他就主動介紹自己,說有甚麼事都可以找他。本身只從報紙中得知家棟同因反送中事件而入獄的 Alex,除了驚訝對方比想像中矮小,還覺得他和印象中的「一般社工」很不同:「佢又紋身又食煙⋯⋯」
在獄中相處的兩三個月,兩人因為屬同一期數,日見夜見,自然就變熟了。對 Alex 而言,家棟是他在獄中最熟的朋友,除了曾一起為被黑社會欺負的「手足」挺身而出,也會經常聊天。因為在入獄初期受過「手足」幫助,Alex 在獄中也時常主動關心其他同路人。但家棟跟他說,他應該多照顧自己一點:「對自己好啲,先可以幫助人,最緊要顧掂自己先。」
Alex 很早已參與社運,經歷過2012年反國教、2014年雨革和2016年魚革等事件。加上他在2019年已經入獄,轉換過好幾個監獄,相比不少因反送中才投身社運的人,他算是較熟識如何處理入獄後的情況,例如在哪裡買入獄物資、甚麼資訊可以寄入獄、如何申請私飯等:「監獄其實有很多權益,但唔會講明,你要自己摸索。」因此,有時他會不自覺「chur」住囚友,希望給對方更多建議,但家棟告訴他:「幫人之餘,都要尊重他人。」
出獄後全職做在囚支援 以親身經歷為將入獄者、家屬解憂
而隨著兩年過去,Alex 在獄中接收到的外界資訊雖然有限,仍明顯感受到對在囚人士的支援越來越少。最簡單的例子是信件——在2019年的聖誕節,他收到了總共6公斤重的聖誕卡。但自去年起,隨「燕子生命」及「解悶工廠」被點名,石牆花、612人道支援基金等組織逐一停運,在囚人士收到的信件也逐漸減少。
被捕前正職是工程師的 Alex,本來想過出獄後重返這一行,拿穩定的薪水過日子,工餘時間才做在囚支援。但眼見到支援組織越來越少,他覺得自己應該花更多時間做支援,遂跟家棟商討。家棟笑說,獄中不少人曾跟他說過類似的話,但實際上出獄後會行動的人不多,所以當時他跟 Alex 說,如果你出來後想法仍沒有變,才找我吧。
到真的「放學」了,Alex 早已習慣沒太多物質的生活,加上家人不反對,便主動聯絡家棟,加入他的「獨立社工」團隊。當時家棟的工作量已經爆棚,亦有意找人分擔,便答應合作。Alex 自言,性格和專長與家棟完全不同,剛好可以互補不足,例如他較熟悉獄中情況,可以提供較實際的建議,家棟則擅長用以社工身份,支援家屬的情緒。此外,家棟原先已有不少個案在手,當他忙不過來時,Alex 可以幫忙分擔一些新個案的工作。
如無意外,Alex 想自己起碼會做兩三年在囚支援,又明言自己不講政見:「總之衰咗,我哋就幫。」失去兩年多的自由,他出獄至今,仍不習慣早已翻天覆地的世界。但 Alex 始終是個正面的人,有時在街道上看到店舖門口或不起眼處貼上的貼紙,他已經覺得很開心:「咁嘅情況下仲有黃店,都開心嘅,起碼啲人唔係走晒死晒。」
而雖然身邊許多人都離開了,Alex 說仍想留下:「最 worst 嘅坐監都捱到,我又唔係好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