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陳零
攝影：Lewis

陳湛文是2012年在香港演藝學院戲劇學院畢業。6年後，他已參演陳果導演的《三夫》，還獲最佳新演員提名，鎂光燈下踏過紅地毯。今年2月，他又憑ViuTV劇集《IT狗》的毒男角色「男B」（Billy），成為觀眾說得出的名字。前後，不過10年吧。

先別論《三夫》的媒體焦點都落在女主角曾美慧孜身上，頒獎禮後的陳湛文又回到「拿不到attention（注視）」的狀態；又或者，《IT狗》後原本緊接賀歲片《飯戲攻心》，人氣理應再爆升，但戲院卻「被關閉」，電影暫定延至暑假才上映 ……

從來，台下十年功，只為換得台上一分鐘。

陳湛文不是天才型演員，也沒有自幼便對電影狂熱。他第一次上戲院是父親帶著看《末代皇帝》，但只記起溥儀到王座取回蟋蟀的一幕。中學時期，不愛讀書，熱愛打球，甚至沒怎看過歐美電影。

他笑指父親「獨具慧眼」，著他中五會考後，報讀保險專業文憑課程，畢業後，還在再保險公司呆了5年：「每天就是入data（保單資料），找不到樂趣。」

那年，他24歲，暑假後將會修讀銜接大學的學位課程。「想讀個興趣班，take個小break（休息一下）。」他因為看過電影《撞板風流》，對陳淑儀留下印象，適逢陳在演藝學院教授的基礎課程接受報名，就姑且一試，「才發覺那麼好玩。」

其後的一年，他偶有參加業餘劇團的演出。那年，他快到25歲，心想不如試考演藝學院，「試完不獲取錄，就繼續留在office（辦公室）打工。」結果，他過關了；路亦從此轉向。

在班上，他年紀第2大，表現也不怎突出：「很多同學也是白紙一張，但他們很從容，很快便投入那世界；我可能工作過幾年，太多計算。」導師叫他不要追求答案：「廿幾歲總自覺有天份，有很多 idea（想法），但太深究就流於不真實。」他記著陳淑儀說過，老到掉牙的戲碼如《賣火柴的女孩》，只要演出夠真心，都可以打動觀眾：「真實是要自然流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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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文憑、三年學位課程，期間校內的演出，都演配角居多。畢業時，他已近30歲，成為自由身演員，參與中小型劇團包括一條褲製作、劇場工作室、天邊外劇場等的演出，「機會算不少，但收入不高，由排練到演出要上近兩個月，那時未收多過1萬6千元。」他仍樂在其中：「跟不同劇團合作，可以實踐所學，面對學院以外的觀衆群；譬如大型製作，雖然只是群眾演員，但場地是CC Grand（文化中心大劇院），又可跟不同屆的同學、老師和導演論戲，深化以前所學。」

陳湛文認為，那幾年對他很重要：「課堂學習固然是核心，但如何貫通是個人修為。」畢業5年後，他憑普劇場的《少年十五二十時》，獲香港戲劇協會頒「第26屆香港舞台劇奬」最佳男配角奬（喜劇／鬧劇）。

「之前多數做群眾演員，這場這個角色，下場下一個，彈出彈入。」《少》劇是第一次讓他由頭演到尾，「（獲獎）在台上咆吼了一聲，好像有口氣想呼出般；我們劇場人都在埋頭苦幹，所有人都很用心做好的作品，怎樣總是普及不起來……」雖然香港電台也有轉播頒獎禮，「但如果有live（演場直播），可以讓香港人認識得獎的劇場工作者，多人認識就會多人來看。」

得獎前，陳湛文劇團工作不多，總是「做完一個演出，有點收入」，又兼做學校巡迴教育劇場，有一個月過一個月，轉行念頭縈繞多年。「得獎後吐了一口悶氣，之後反而更迷網，好像沒有能力創造更有藝術氣息的作品，又覺得自己不怎有天份，很糾結。」

同年，他參演導演朋友任俠的短片《螻蟻》，陳果導演正籌拍《三夫》，看過該短片，試鏡後獲得「四眼佬」一角。電影長片，機會終於來了？

「接拍前，有想過不接呀，因為不知道尺度有幾盡。」全裸演出，讓他擔心，「肉體會有記憶，自問未到肉體經歷過，可以當無事發生，如常生活的境界，都有卻步過。」他跟導演談過自己心理關口，還好那些「肉搏戲」都靠借位。

正式拍攝，電影跟劇場演出，截然不同，「現場發生甚麼，我懵然不知，極其量知道機位在哪。」心情緊張，情慾戲又「淆底」（害怕），「拍攝過程很趕急，自覺演得不好，也找不到樂趣。」他形容，當時如同走進移動的森林：「那是個不熟悉的世界，不認識的說故事方法。」

出乎意料，他憑《三夫》的角色，同時獲得第13屆亞洲電影大獎及第38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新演員提名。「看完片，發覺導演救了（自己）很多，覺得在大銀幕上看，（演出）也不是太差，會覺得是某類人物。」然而，鎂光燈、紅地毯，卻讓他感到陌生，「覺得要把握訪問機會，但又不知要答甚麼，（記者）未看過電影，焦點亦在女主角身上，用甚麼角度來認識我？」他自言，當時呈現了一種尷尬，「頒獎禮很虛幻，在想不會給我吧，我都不是那個level（階段）。」

他形容，劇場界跟傳媒向來有段距離，「（媒體）有種交流方式，譬如出那句bite（說話）有gimmick（綽頭）之類；我們不是那個世界的。」然而，作為一個30多歲的演員，他認為應該要有這個經歷。

虛幻過後，只不過是知道多了一位新演員叫陳湛文。「沒有接多了工作，多少因為不太認得《三夫》那個演員是我；不認得即代表我演得不錯呀，但認不出也代表沒有下一個演出機會。」同年9月，他結婚了，「成家立室，有很多開支，不好再有寄盼了。」於是，他加入主題公園負責行政工作，卻又遇上疫情封館，要放無薪假，變相減薪，「當刻百業蕭條，算是有個水泡度過最艱難時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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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暑假，他經試鏡得到《IT狗》的角色，無想過劇集爆紅：「未播《IT狗》前，在播《演員 •門》（與游學修、吳肇軒和凌文龍聯合主持），無人談論過、無人知我是誰。」《IT狗》勝在鬼馬又跳脱，「日常生活就是這樣說話、這樣串人，我們都是觀眾身邊出現過的人，大家有共鳴，覺得好笑，我們已很開心。」

觀眾在熱論《IT狗》之際，陳湛文有份參演的電影《飯氣攻心》原定農曆年間上映，推廣宣傳浪接浪，人氣遞升之際，戲院卻因為疫情，預計今年中秋才放映。

機會總是來而又去，不禁要問陳湛文有覺得不夠運氣嗎？

他說運氣固然重要，但「有得做（有工作）已是一件幸運兼幸福的事。」幸運在於：「很多自己很欣賞的同業、同學，都想跟我一樣有機會給媒體訪問，讓大家知道他們是演員；他們一直都很用心做戲，好有心說好個故事。」

前景是明或暗，也沒有誰說得準：「既然排除那麼多阻礙之後，仍然想留在這裏，就想繼續做一直堅信的事。」他說他們這一代人，無論台前或幕後，都很願意交出好作品：「我很高興有這個機遇，但更想借這機會，讓大家知道我們這麼多人都在奮鬥中。」

走到今天，就是憑那口不甘心的氣。面前的路再難行，陳湛文笑笑說：「就一齊捱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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