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說偉大的帝國最後都是毀在平庸卻又自以為英明的獨裁者手上,目前看來俄羅斯、中國與土耳其都是如此,普丁的野心重創了俄羅斯,習近平則是親手毀掉中國復興重生的最好機會。西方國家的優勢與霸權如果能再延續百年,真的要好好感謝這兩個人,這就是他們的歷史定位。不過另外一個岌岌可危的偉大國家是土耳其,雖然在鄂圖曼土耳其帝國滅亡後,承接的土耳其共和國已不再是世界的中心,但仍是區域一霸,近百年來一直扮演著重要的角色,畢竟土耳其的國土橫跨歐、亞兩塊大陸,控制黑海,緊鄰地中海與中東,戰略位置極為重要,但在今日艾爾多安的獨裁統治下,不只國力大幅倒退,經濟甚至接近崩潰邊緣。

艾爾多安(Recep Tayyip Erdoğan)目前已成為土耳其的獨裁者。
艾爾多安(Recep Tayyip Erdoğan)目前已成為土耳其的獨裁者。

要談今日土耳其的問題,或許應該把目光放遠,從鄂圖曼土耳其這個帝國是如何崛起,來慢慢說起。當時蒙古帝國在十三世紀末期開始走向衰敗,被了躲避蒙古人而遷徒到小亞細亞一帶定居的土耳其人,開始向外擴張。顎圖曼土耳其帝國開始躍上世界舞台的關鍵,在於一四五三年,成功越過土耳其海峽,佔領了君土坦丁堡,正式踏上歐洲,開始成為控制陸路與海路的龐大帝國。接下來顎圖曼土耳其帝國不斷由陸路,向西北方推進,直抵今日的維也納一帶,也從海路向西方擴張,進逼義大利半島。在這個過程中,顎圖曼土耳其帝國經歷陸權時代與海權時代的嬗遞,依然屹立不搖,從一二九九年建國,到一九二三年才滅亡,是個非常長壽的帝國。

在陸權時代,絲路是橫貫東西方的最重要商道,這條時常變動的路線,到最後從亞洲進入歐洲時,幾乎都要通過鄂圖曼土耳其帝國的勢力範圍。若走北路直接穿越土耳其,抵達君士坦丁堡,再進入歐洲,這當然不用說,必需支付給土耳其重稅。走中路從波斯灣抵達今日的伊拉克,順著兩河往上游航行,最後走一小段陸路抵達今日黎巴嫩一帶的地中海東岸,再渡海到歐洲,一樣是在鄂圖曼土耳其帝國的勢力範圍。甚至走南路,經紅海再穿越今日的埃及,乘船渡海到歐洲,在多數的時候,也會遇到土耳其人。鄂圖曼土耳其帝國就是這樣,控制了這條重要的商道,所以累積了驚人的財富。

來自東方的香料與絲綢,受到阿拉伯人與土耳其人的重重剝削,在歐洲變成天價商品,讓歐洲人非常希望尋找一條新的路線,直接取得這些商品,這促使了大航海時代的來臨。大航海時代大幅改善了航海技術,使歐洲人可以繞過非洲的好望角,直接進入印度洋,直抵亞洲,讓阿拉伯人被排除了世界貿易網外,導致曾在中世紀活躍一時的阿拉伯商人退出歷史舞台。而大幅改善的航海技術也讓地中海與黑海進一步連結起來,穿越土耳其海峽的新航道連結了富饒的黑海國家與地中海,偏偏土耳其控制了土耳其海峽,扼守這條航道的咽喉。讓鄂圖曼土耳其帝國雖然失去陸路的商機,卻擁有了海路的新財源。

進入到二十世紀,黑海與地中海的往來貿易,更為繁榮外,石油的重要性慢慢興起,富藏原油的中東地區開始成為兵家必爭之地。土耳其的地理位置剛好成為歐洲國家進入中東的門戶,也是中東地區原油送往歐洲的必經道路,重要性甚至再進一步提升,也因此惹來歐洲列強的覬覦,最後捲入第一次世界大戰,導致鄂圖曼土耳其帝國滅亡。不過各個強權都不願意看到土耳其這個戰略要地被對手所控制,在各懷鬼胎下,讓土耳其擁有空間復國。只是建國初期的政治動盪與隨之而來的第二次世界大戰,如陰霾一樣籠罩著剛剛重生的土耳其共和國,特別是北方逐漸強大的蘇聯,讓土耳其倍感威脅。

但是「福之禍所依,禍兮福所伏。」蘇聯的崛起導致冷戰爆發,歐美國家為了要圍堵蘇聯,籌組了北約。土耳其不是歐洲國家,甚至在宗教信仰與政治制度都與歐美國家相去甚遠,但控制土耳其海峽的重要優勢,可以防止蘇聯從黑海染指地中海,所以順利加入北約,繼續在國際舞台上扮演重要的角色,並藉由歐美國家的協助,在二戰結束後,逐步蛻變成一個現代化的國家。只是這一切在冷戰後出現了許多變化,傳統的陸路與海路貿易,在全球化的浪潮中大幅重組,土耳其已不再居於關鍵地位,前蘇聯的解體也讓土耳其的戰略重要性受到影響。導致土耳其在二十世紀末期,慢慢出現被邊緣化的危機,也讓極端主義與野心政客有機可趁,艾爾多安於是趁機崛起。

冷戰結束後喪失關鍵地位的土耳其,正處於茫然的十字路口,艾爾多安以激進的民族主義與宗教信仰為號召,再加上個人的領袖魅力,成功獨攬大權。歐美國家曾經試圖阻止艾爾多安的獨裁統治,甚至支持世俗主義的土耳其軍方,也發動過政變,但最後都失敗,這不只讓艾爾多安與歐美國家交惡,還在國內發動政治大清洗。結果讓土耳其元氣大傷,並受到歐美國家的抵制,雙方屢屢爆發衝突。艾爾多安當然明白當前的危機,選擇拉攏俄羅斯來平衡歐美國家的壓力,並介入敘利亞戰爭以尋求國際舞台,希望透過國際間的合縱連橫,為自己與土耳其尋求生存的空間,但艾爾多安更重視的是自己的權位,而非土耳其的未來。

土耳其的未來可能會變的更為艱難,因為俄烏戰爭讓俄羅斯受到重挫,也使艾爾多安的平衡政策落空,雖然他趁機利用杯葛芬蘭與瑞典加入北約的方式,來逼使歐美國家與土耳其和解,但這種操作短線的方式,恐怕是短多長空。特別是隨著北約東擴,美國在黑海國家羅馬尼亞與保加利亞取得軍事基地,讓土耳其的重要性大幅下降。再加上鑽油技術改革,使以前沒有開採價值的油田鹹魚翻身,綠色能源革命又讓電動車捲襲世界,中東產油國不再主宰世界,連帶影響土耳其的戰略價值。如果沒有意外,這樣的情況在未來將會越來越明顯,讓土耳其陷入更深的危機中,更不用說土耳其目前幾乎已經完全失控的通膨問題,已讓這個國家身陷重重困境之中。

艾爾多安不正視土耳其的危機,照例用獨裁者那套手法來控制國內輿論,對外的政策缺乏長遠的穩定性,充滿投機主義,恐怕會把這個曾經無比輝煌的帝國拖入歷史的墳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