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謂「策略」?剖析「策略的迷思」─深度政經分析(14)
作者:陳華夫
最近坊間出版了本討論策略(或英譯為戰略)的書《王志綱論戰略:關鍵階段的重大抉擇》(以下簡稱《論戰略》)中說:「正所謂“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美食和美色之所以能成為大眾話題,不外乎兩個原因:第一,蘿蔔青菜,各有所愛。評判的標準不固定,自然結果不好量化。第二,就算沒吃過美食,沒見過美色,也能聊上兩句。議論的門檻低,自然人人都有發言權。但恰恰因為如此,想把美食和美色說好,說得“活色生香”,反而不容易。從我大半生從事戰略諮詢的經驗來看,這樣的普遍性話題如果尚有第三個,想必就是“戰略”了。」(《論戰略》,第5頁)
接著,媒體近日文章說:「王滬寧給我印象最深刻的有兩個層面,一個是他思想著作,以及我們談到「六四」和東歐變局時他的反應;二是他在擔任復旦大學辯論隊老師時所採取的辯論策略。第二部分可能經常被外界所忽略,但我因身在其中,難以忘懷,也就是王滬寧不只有思想理論,也有很強的策略意識,能夠指導實際的贏的策略。我認為這是他和其他理論家最大的不同,也就是他可以規畫出打敗對手的實際方法。」(見王滬寧如何成為三朝國師)
策略到底是啥,如此玄乎?
《論戰略》說:「底層系統有著不同的名字,中國古人稱呼其為“道”,西方則稱之為基本規律,巴菲特的合夥人及導師查理·芒格有種說法叫作“普世智慧”,現在時髦的提法也有叫“認知”或者“格局”的,其實說的大概是同一個意思。底層系統不是知識,而是哲學和方法論,是認識問題、把握規律的要害,也是所有人建立戰略思維的根基和出發點。」(第61頁)但此段話是卻得大加商榷,因為它導致了各種「策略的迷思」。
《論戰略》說:「底層系統有著不同的名字,中國古人稱呼其為“道”,西方則稱之為基本規律,巴菲特的合夥人及導師查理·芒格有種說法叫作“普世智慧”,現在時髦的提法也有叫“認知”或者“格局”的,其實說的大概是同一個意思。底層系統不是知識,而是哲學和方法論,是認識問題、把握規律的要害,也是所有人建立戰略思維的根基和出發點。」(第61頁)但此段話是卻得大加商榷,因為它導致了各種「策略的迷思」。
正確的說,針對任何問題,知識論研究為什麼(Why)與是什麼(What)等知識層面,而方法論研究的是如何(How)解決問題的實踐─即某種理論、課程或技能之具化或施行過程。但關鍵在,它並非研究和產出施行細則,而任何方法都須原則性(法則性)的權宜巧妙的運用。
人類是如何研究與產生解決問題的方法論呢?
簡要的說,第一步:人類思考的辨識功能從無序的象現中模式識別,找到規則(規律),第二步:思考的概括功能從事件的共同特徵,創建出概念模型,最終第三步:思考的洞識功能發現困難問題的結構、模型、而真相,而發展出解決問題的方法。(詳細,請看拙文什麼是「思考」?如何「洞識」?何謂「思想家」?─學習的本質(2),及什麼是「記憶」?如何「記憶」?「記憶」的本質?─學習的本質(3))
簡要的說,第一步:人類思考的辨識功能從無序的象現中模式識別,找到規則(規律),第二步:思考的概括功能從事件的共同特徵,創建出概念模型,最終第三步:思考的洞識功能發現困難問題的結構、模型、而真相,而發展出解決問題的方法。(詳細,請看拙文什麼是「思考」?如何「洞識」?何謂「思想家」?─學習的本質(2),及什麼是「記憶」?如何「記憶」?「記憶」的本質?─學習的本質(3))
歷史上,中、西方為了解決個人修養、族群生存、企業賺錢、國家治理等問題都發展出無數的策略。例如,《禮記·大學》的「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個人修養策略、《國富論》以市場看不見的手累積國家的財富策略,馬克思《資本論》企圖解決資本剝削勞動力策略、及中美尖端科技博奕策略(見拙文中美博奕大戰略之中美尖端高科技爭霸的真相─科技與智慧(36))。
《論戰略》說:「東方思維帶有很強的感性直覺思維。我們做諮詢講究的是“順瓜摸藤”,這就是經過考察調研之後,形成初步的判斷和結論,甚至在具體的調研開始之前,就已經有了大致的把握。練就這種“一劍封喉”的能力,絕非一日之功。」。這段話就更應該商榷了。
因為「感性直覺思維」不僅阻礙了中國,並且延遲了西方,發展革命性的先進方法論。西方直到17世紀後才成功發展出非直覺性的科學方法─即有系統地尋求知識的3個程序:(1)問題的認知與表述、(2)實驗數據的收集、(3)假說(模型)的構成與測試。
因為「感性直覺思維」不僅阻礙了中國,並且延遲了西方,發展革命性的先進方法論。西方直到17世紀後才成功發展出非直覺性的科學方法─即有系統地尋求知識的3個程序:(1)問題的認知與表述、(2)實驗數據的收集、(3)假說(模型)的構成與測試。
具體的說,人類思考的洞識一直扮演形成科學方法中假說(模型)的角色,但到了21世紀,谷歌(Google)DeepMind公司的電腦圍棋AlphaGo Zero之棋力遠遠超過人類,它所用的圍棋模型演算法是強化學習。並且是數據來自圍棋的大數據與驗證來自雲端運算。(詳細,見拙文人工智慧的「強化學習」與人類學習的優劣─科技與智慧(33))
於是,針對圍棋問題,西方原本落後中日韓,但電腦圍棋AlphaGo Zero不僅讓美國遠為超前,還讓美國應用到美國霸權的全球戰略博奕中,例如,「基於AlphaGo Zero圍棋博奕策略,美國成功的全面更新布熱津斯基的《大棋局:美國的首要地位及其地緣戰略》,升級到「美國全球大戰略AI版」─即把克勞塞維茲的戰爭是「暴力搏鬥」戰略,升級到《孫子兵法》的:「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之「謀略博奕」大戰略。」(詳細,請看拙文全球大棋局戰略博弈下的美國霸權─深度政經分析(3))
不少讀者都以為我上面所說,是在讚揚中國的《孫子兵法》優於克勞塞維茲的《戰爭論》,這就陷入了「策略的迷思」,因為打贏一場戰爭的變數非常多,《孫子兵法》與《戰爭論》等策略都並非打勝仗的充分必要條件,也就是邏輯上說,有好策略未必能勝戰,而敗軍之將也可能有好的策略。
《論戰略》說:「《孫子兵法》主張從宏觀角度,跳出戰爭看戰爭,從天、地、法、人等多個維度剖析敵我雙方的優劣勢,孫子的核心主張是“謀略”,認為戰略的最高目標是“全勝”,最高境界是“不戰而屈人之兵”,最高原則是“上兵伐謀”。為此,必須“知彼知己”“廟算”“任勢”“致人而不致於人”“以正合以奇勝”“避實而擊虛”“因敵變化”。作為一部從戰爭中抽象總結的戰略經典,《孫子兵法》跨越了奴隸社會和封建社會,擊穿2500多年的朝代更迭,其主要戰略思想在當今社。」(第264頁)但這是誇大了《孫子兵法》的策略的功能與角色,是典型的「策略迷思」
而在解決國家治理的改革開放與中國崛起的問題上,《論戰略》也屢屢陷入了「策略的迷思」,僅舉一例:「改革開放以來波瀾壯闊的歷史,是大江大海40年的崢嶸歲月史,也是一部人性力量的見證史。支配中國社會幾十年的治理邏輯從“要我做”扭轉到“我要做”上來。被約束了幾千年的中國人,突然遇到了某種程度的機遇。“我要做”給了芸芸眾生一條改變命運的“活路”,這顆種子最後卻結出累累碩果:人民群眾將它變成了無數種“活法”,從“活路”到“活法”,一場偉大的奇跡就此誕生。」(第80頁)
我在日前拙文中國崛起之威權體制因素的「新政治經濟學」視角?─深度政經分析(13)中,詳細分析了中國崛起的威權主義制度因素。但我為何硬挺西方十目所視,十手所指的中國專制制度,而不分析「摸著石頭過河」、「黑貓白貓抓老鼠」等策略因素呢?
答案還在前面提過的,好的策略並非解決問題的充分必要條件。具體的說,經濟學的古德哈特定律說,每一個成為目標的措施都會變成一個糟糕的措施,往往導致「目標的詛咒」或社會學所說的非本意的後果。我們若把「措施」兩字替換等同意義的「策略」,那麼古德哈特定律的這個版本是說,每一個成為目標的策略都會變成一個糟糕的策略,往往導致「目標的詛咒」。
而我在上述拙文中也提及高GDP增長的策略會造成累積巨額美元外匯儲備的低效投資問題、房地產泡沫問題、中美貿易巨額順差引起美中貿易戰及人民幣匯價戰、及約1.3萬億美元資本流出問題(解讀中國的資本外逃)等的「目標的詛咒」。(見《增長錯覺:財富、貧困和國家福祉》戴維·皮林 (2018))
而我在上述拙文中也提及高GDP增長的策略會造成累積巨額美元外匯儲備的低效投資問題、房地產泡沫問題、中美貿易巨額順差引起美中貿易戰及人民幣匯價戰、及約1.3萬億美元資本流出問題(解讀中國的資本外逃)等的「目標的詛咒」。(見《增長錯覺:財富、貧困和國家福祉》戴維·皮林 (2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