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并购之王”包凡鼓励员工一往无前，但几周后突然失联

2023年3月20日18:35 CST 更新

今年1月中旬，中国明星投行家、曾助力缔造多家中国科技巨头的包凡出现在华兴资本的北京年会上，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他的子女，孩子们在现场演奏了乐器，还表演了酷玩乐队(Coldplay)的热门曲目“Yellow”。他鼓励在场的几百名员工一往无前。

几周后，包凡失联。

过去一个月，这名52岁的银行家被单独关在由中共反腐部门管理的一个拘留系统中。包凡曾试图打造中国的摩根大通(J.P. Morgan)，并成功跨越了中西方鸿沟。

在包凡失联的同时，中国备受打击的科技行业正憧憬着旷日持久的监管整顿接近尾声。前“经济沙皇”刘鹤最近也对出席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的精英们表示，中国已重新对商界开放。但包凡的被拘使这种善意荡然无存，中国商界和金融界只感到阵阵寒意。

在今年的世界经济论坛上，前“经济沙皇”刘鹤试图恢复全球投资者对中国经济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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悉尼科技大学(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Sydney)中国研究中心副教授冯崇义表示，和其他成千上万的人一样，包凡抓住了中国拥抱市场经济的机会，依靠自己的专业能力获得了成功，而现在，每个以这种方式获得成功的人都觉得自己岌岌可危……这种威胁是切实存在的。

私下里，与包凡关系密切的人对他被拘留一事倍感沮丧。包凡创办和经营的精品投行华兴资本控股有限公司(China Renaissance Holdings Limited, 1911.HK, 简称：华兴资本)规模较小，遭到这样的政府审查并不寻常。包凡的同事、商业伙伴、朋友和熟人都担心他的安全，希望他能尽快公开露面。一位与包凡关系密切的知情人士说，彻底不抱幻想了。

在商业人士信心受挫之际，焦虑情绪也导致越来越多的中国中产和富人移居海外，他们担心中国的发展方向，对中国的人权和疫情防控也有看法。过去两年中国市场大跌后，全球投资者开始反思在这个全球第二大经济体的风险敞口。这轮下跌很大程度上是由中国的监管整顿和政策造成的。MSCI明晟中国指数2021年下跌了23%，2022年下跌了24%。

香港大学经管学院教授、金融学讲座教授陈志武说，信心差不多已被击碎，政府期待私募和风投增加投资的愿望也严重受挫。

为企业提供融资和初创投资服务的华兴资本正努力让客户和员工相信一切正常。2月16日，华兴资本披露包凡失联，此后其股价在一天内下跌超过四分之一。包凡也是华兴资本的董事会主席兼控股股东。

中国之前曾发生过企业家失联后很快现身的情况。总部位于上海的复星集团(Fosun Group)的董事长、亿万富翁郭广昌在2015年年底被有关部门神秘拘留几天后又再度露面。他目前仍执掌复星，从未受到任何不当行为指控。

中国金融家肖建华是“明天系”幕后控制人。2017年，他从香港被带走，五年没有露面。去年，他出现在上海一家法院，面临腐败指控，最终被判处有期徒刑13年。

据《华尔街日报》(The Wall Street Journal)此前报道，包凡被带走是为了协助涉及华兴资本前总裁丛林的腐败调查。丛林2020年从中国工商银行股份有限公司(Industrial & Commercial Bank of China Ltd., 1398.HK, 简称﹕工商银行)旗下一家子公司离职后加入了华兴资本。

丛林在工商银行工作时，工行的一家子公司曾向华兴资本提供2亿美元贷款。据《华尔街日报》报道，调查的问题之一就是包凡是否在华兴资本为丛林安排了一个职位，作为获取贷款的一个条件。工商银行国际业务部也是华兴资本2018年IPO的保荐人之一，并从华兴资本的股票发行中赚取了费用。

中国官方从未正式披露过这些情况，也没有回复就本文发表评论的请求。

“在中国确实存在正当程序风险，”咨询公司Trivium China的联合创始人Andrew Polk说。“问题不在于这些公司的CEO或董事长被拉去问话，而是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而且是在没有预警的情况下秘密进行的，我们只是事后才知道。”

包凡的父母都是外交官，他出生在上海，在这个中国金融之都长大。包凡2011年接受美国记者Nancy Merrill的电视采访时说，他的父母被派往海外时，他经常要和父母长期分离。

包凡说，他小学时是个捣蛋鬼，经常因为和同学打架、在教室里吵闹或迟到被老师勒令写检查。

包凡的英语很流利，很早就接受了西方文化。上高中时他就穿起耐克鞋，这在上世纪80年代的中国还很罕见。他在中国知名的复旦大学学习英语文学，然后去欧洲留学，在BI挪威商学院(BI Norwegian School of Management)获得了商业和经济学位。

上世纪90年代中期，包凡开始在华尔街工作，先后加入摩根士丹利添惠(Morgan Stanley Dean Witter)和瑞士信贷第一波士顿(Credit Suisse First Boston)，之后重回摩根士丹利参与安排合并和融资交易。据知情人士称，包凡曾以初级银行家身份为中国国有电信运营商和华为技术有限公司(Huawei Technologies Co.)等客户安排交易。

华兴资本正努力让客户和员工相信一切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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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包凡创立了华兴资本，致力于帮助中国科技企业筹集资金发展业务。私下里，包凡告诉身边的人，他希望把华兴资本打造成中国的摩根大通，也就是约翰·皮尔庞特·摩根(John Pierpont Morgan)最初缔造的那个金融帝国，正是在摩根大通的融资和撮合下，美国钢铁和铁路等行业得以整合，成就了美国黄金时代的一个个巨头。

与包凡在摩根士丹利共事过几个月的邓肯. 克拉克(Duncan Clark)说：“他非常勤奋，很有见识。即便作为初级银行家他也很受尊敬。”克拉克目前经营投资咨询公司BDA China。克拉克称，包凡是一个充满热情、不太把自己当回事的人，经常加班很长时间。

2008年的一档中国电视节目将包凡称为“最不像投行家的投行家”，因为他之前曾穿着花衬衫和破洞牛仔裤，抽着雪茄录制节目。

包凡当时认为，中国即将开启一场新经济革命，他早早地与一些年轻企业家建立了联系，这些企业家当时正努力让他们创办的互联网科技初创企业走上正轨。包凡在2015年庆祝华兴资本成立10周年的视频中表示，该公司的目标是在未来十年成为中国最厉害的投行。

那一年，华兴资本成为一些合并案的独家财务顾问，这些合并缔造了网约车服务公司滴滴(Didi Global Inc., DIDI)和食品外卖公司美团(Meituan, 3690.HK)。滴滴最终迫使优步(Uber Technologies Inc., UBER)退出了中国市场。这些互联网平台都曾为争夺市场份额而陷入烧钱大战。包凡则利用他在企业创始人及股东中建立的深厚人脉，让一些商界宿敌坐到谈判桌前。

2018年，华兴资本在香港IPO中融资约3.5亿美元，包括金融科技公司蚂蚁集团(Ant Group Co.)在内的知名机构纷纷投资。在中国企业数以十亿美元计的IPO交易中，华兴资本常常是唯一的非国有中资银行，例如拼多多(PDD Holdings Inc., PDD)、美团和短视频应用运营商快手科技(Kuaishou Technology, 1024.HK)的IPO。

越来越成功的包凡戴上了时尚眼镜，穿上了量身定制的商务西装，还经常在国际会议上发表演讲。据和他有过交往的人说，包凡开过一辆法拉利，有时会让商业伙伴开他的车在北京兜风。朋友们记得包凡曾开玩笑，说有一次他穿着皮夹克去参加一个正式聚会，结果被服务生误以为是司机。

包凡经常在国际会议上发表演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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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与他合作过的许多公司都成了政府整顿的目标。中国政府在最后一刻阻止了蚂蚁集团2020年的IPO，并迫使该公司全面重组。中国政府还迫使滴滴从美国退市，而华兴资本曾帮助承销滴滴IPO。美团则因违反反垄断法被处以逾人民币34亿元的罚款。

包凡曾设法适应新环境，将注意力转到半导体等行业的交易上，这些行业仍受中国政府青睐。

知情人士说，5月份，包凡离开中国去拜访中东、东南亚和美国的投资者，7月份返回中国后接受了几周的隔离。

包凡的微信朋友圈最后一次更新是在1月9日，也就是华兴资本年会的前几天。他在这条消息中对粉笔有限公司(Fenbi Ltd., 2469.HK, 简称：粉笔)在香港上市表示祝贺。粉笔是一家职业培训机构，也是华兴资本旗下基金投资的一家公司。在他的朋友圈签名一栏，包凡用英文写道：“Dream as if u'll live forever, live as if u'die today.”（译注：这句话意为：勇敢逐梦，就当生命无限；珍惜当下，好似明日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