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西和阿根廷为何要创建统一货币？
欧洲统一货币（欧元）的经验独一无二，难以复制，拉丁美洲多年来关于在两个或多个国家之间创建统一货币的讨论证明了这一点，最近，阿根廷和巴西两国总统宣布计划推出一种名为“苏尔（SUR）”的新货币，拉丁美洲能否很快拥有自己的统一货币？这就是《大西洋月刊》副主编吉塞拉·塞勒姆-拜耳在该美国杂志发表的一篇报道中所讨论的内容。
“没有什么比各国兄弟情谊更能让人自由的了……从历史深处团结起来拥有未来的国家，”这是阿根廷和巴西两国总统今年早些时候的宣言。这种关于解放和博爱的言论让人想起伟大的南美独立英雄和政治家西蒙·玻利瓦尔的雄心壮志，但现实比这些言论要微不足道得多，这只是他们宣布希望创建一种名为“苏尔（SUR，意为南方）”新货币的优雅方式。
这项统一货币的计划是在拉丁美洲建立一个联系更紧密集团的一系列历史悠久的条约和提案中的最新一项，正如厄瓜多尔前总统哈米尔·马瓦德所言，“拉丁美洲一体化的想法非常古老……这是一个伟大的梦想，但始终未能完成。”上世纪九十年代末，哈米尔·马瓦德担任总统期间，他的国家面临严重的经济危机，导致当地货币崩溃。 从理论上讲，美元化在某些方面与苏尔相反，由于美元化，厄瓜多尔实际上加入了属于另一方的货币联盟，但当然没有享受任何成员资格的好处。
麻省理工学院经济学教授阿塔纳修斯·奥菲尼迪斯表示：“一些报道称，苏尔将成为仅次于欧盟的第二大货币联盟，但这是错误的，”他补充道，“最大的货币联盟是美国。” 1789 年建立美国联邦政府的宪法将货币的创造作为中心点，如果没有这个系统，美元可能不会如此坚挺，美国各州可能会创建自己的法定货币并有权设定自己的利率。
拉美国家控制着他们的资金，但有时他们会失去控制。发生这种情况的原因通常是中央银行受到压力，要求其按照政府的指示印钞而不是实施良好的财政纪律，或者是由于全球经济的波动导致重要进口商品的价格上涨，较小的经济体往往使用较弱的货币。当哈米尔·马瓦德决定在他的国家采用美国货币时，他告诉我说，这并不是因为他相信美元化，而是因为他没有更好的选择。
拉丁美国国家的统一困境
将拉丁美洲联合成一个有凝聚力联邦的尝试常常以失败告终，也许玻利瓦尔——他曾是六个拉丁美洲国家独立运动的领袖——在这方面的努力最为著名。1819 年，玻利瓦尔宣布建立一个名为“大哥伦比亚”的统一国家，其中包括现在称为委内瑞拉、哥伦比亚、巴拿马和厄瓜多尔的国家的土地。1826 年，玻利瓦尔试图在美洲组建一个更大的共和国联盟，该联盟将拥有一支可以保护他们免受欧洲列强侵害的军队，唯一批准该倡议的国家是玻利瓦尔统治的国家，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项倡议崩溃。1831 年，玻利瓦尔死后数月，大哥伦比亚联邦解体。
难以在拉丁美洲国家之间建立集团或联盟的原因之一首先与使它们成为不同国家的特征有关，西班牙帝国坚持阻止其殖民地之间的贸易，并将其管辖的土地划分为属于西班牙王室的王国、一般省份和地区，每个都拥有自己的官僚体系。根据历史学家阿尔弗雷多·阿维拉(Alfredo Avila) 的说法，当这些殖民地获得独立时，他们的军队很弱，不适合吞并邻近的土地，因此，这些后殖民地国家各自为政，有的甚至进一步解体，如危地马拉王国，最终沦为中美洲五国。
二十世纪下半叶，一体化的势头导致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在拉丁美洲建立类似的机构，都致力于发起区域论坛或更自由的贸易。上世纪六十年代，该地区形成了“安第斯条约组织”和“拉丁美洲自由贸易组织”，然而，这两个机构都被削弱了，在随后的几十年里，它们通过重新晋升的复兴都失败了。迄今为止，最有前途的两个联盟是 1991 年成立的关税同盟南方共同市场和 2011 年成立的贸易集团太平洋联盟，但两者都没有完全履行承诺：南方共同市场允许太多例外，使该地区远离免税区，太平洋联盟也未能大幅增加其成员之间的贸易。
因此，今天的拉丁美洲仍然支离破碎，由于只有 15% 的拉丁国家贸易量发生在该地区，相比之下，55% 的欧洲贸易量在欧洲内部发生，而美国和加拿大的贸易量有 38% 在北美发生（一个地区国家之间的相互依存和巨大的贸易往来是促进在该地区建立经贸联盟的必要条件之一），这个大陆所有航班中只有三分之一连接拉丁美洲城市，而旨在连接拉丁美洲的泛美高速公路在雨季充满了泥泞，形成了能够淹没卡车的沟渠。
拉丁国家之间缺乏联系给该行业带来了沉重负担，美国外交关系委员会拉丁美洲研究项目高级研究员沙恩农·奥尼尔表示，“没有任何一个国家，甚至巴西，可以拥有足够大的国内市场或劳动力市场来生产与亚洲竞争的产品……例如，（拉丁美洲国家）不能制造自己的汽车。”
拉丁美洲并不是特例，南亚、中东和撒哈拉以南非洲也未能结成大联盟，在区域内贸易中排名靠后。拉丁美洲与世界其他分裂地区的不同之处在于，拉丁美洲国家长期以来一直在谈论团结。此外，拉丁美洲国家共享西班牙语、宗教（在这个大陆占主导地位的天主教基督教）和殖民历史的想法，以及在这些因素基础上建立更大联盟的可能性，这个想法不断在该地区的人们和决策者的脑海中浮现，说葡萄牙语的巴西被包括在该联盟中，因为它的位置（在拉丁美洲的中心）及其文化相似性，这个想法的吸引力足以激发系统性的整合努力，但还不足以让其发挥作用。
统一货币……不可能的梦想
矛盾的是，有时关于国际合作的讨论来自意想不到的方面。2019 年，时任巴西总统雅伊尔·博尔索纳罗提议推出一种“比索雷亚尔”货币，他表示，巴西将与同样由一位右翼领导人统治的阿根廷共享这种货币，根据博尔索纳罗当时的说法，这一步将是“防止社会主义渗透的保险”。巴西央行发表声明表示不会实施新货币项目，次日，博尔索纳罗坚持推进该项目，但直到总统任期结束后，他才再次提出这个问题。然后，在 2021 年，墨西哥总统安德烈斯·奥夫拉多尔提议“在拉丁美洲建立类似于欧盟，但更符合我们的历史、现实和身份的东西。” 奥夫拉多尔当时并没有解释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只声称这涉及到一个复杂的过程，玻利瓦尔的梦想必须在他 238 岁生日时保持活力，而奥夫拉多尔似乎也放弃了这个计划。
除了玻利瓦尔的梦想，欧盟还提供了基本模式。然而，欧盟有着完全不同的目的。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西方领导人认为，将欧洲经济体联系在一起可以保证和平，最初是法国、德国、荷兰、比利时和卢森堡之间关于煤炭和钢铁生产达成协议，后来逐渐演变成一个共同市场，然后，欧盟增加了自己的机构，并在其成员之间建立了更紧密的关系，允许劳动力自由流动，最后，在 1990 年代，采用了统一货币计划。尽管如此，2002 年全面使用的欧元并未受到普遍欢迎，在 2008 年至 2009 年经济崩溃之后，负债累累的南欧国家被迫忍受欧元区管理当局实施的严厉紧缩措施，使希腊处于退出欧盟的边缘。
鉴于这段漫长而棘手的历史，“苏尔”货币的首次印刷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前总裁“奥利维尔·布兰查德”写道，“这太疯狂了，”而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保罗·克鲁格曼也表达了他的观点，他通常与布兰查德的看法不一致，克鲁格曼表示，“这是一个糟糕的想法。”正如欧盟经验所表明的那样，统一货币要求各国拥有稳定的政治制度和对宏观经济政策的共同愿景。如果“苏尔”想要获得成功，阿根廷和巴西首先必须取消贸易壁垒，加强政治联系，协调贸易法，并采取措施允许两国之间的劳动力和资本自由流动。根据麻省理工学院教授 Orphanidis 的说法，“你不能只是说我们将采用一种统一货币，这是行不通的。”
“苏尔”的主要障碍之一是共享货币将以牺牲另一方为代价使一方受益。短期内，阿根廷将获得更多收益，至于巴西，则拥有强大而稳定的货币，受到独立和谨慎的中央银行的保护，自 2004 年以来，它成功地将通货膨胀率维持在 9% 以内，相比之下，去年阿根廷的通货膨胀率达到了95%，总统将此归咎于媒体。巴西的货币政策在全球金融市场也享有公信力，阿根廷不得不实施资本管制以防止人们购买美元。
与旨在取代拉丁美洲贸易中美元使用的其他货币或支付方式计划类似，“苏尔”需要成员国的中央银行以持有的黄金或货币储备为其提供担保，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通常是美元。2000 年代初在巴西中央银行工作的亚历山大·施瓦茨曼告诉我说，他对苏尔货币是否有朝一日能够作为一种统一货币充分发挥作用持怀疑态度。
阿根廷-巴西项目为时过早，因为统一货币的成功需要许多其他形式的合作，使用纸币本身是最后一步，而不是第一步。在两国准备共享统一货币之前，他们首先需要解决基本问题，例如司机在穿越两国边境时面临的时间延误问题，而在为其他形式的合作铺平道路之前，似乎苏尔货币也需要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