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银行业动荡可能只是债务问题的冰山一角

2023年4月27日16:55 CST 更新

最近经济面临的最大疑问是：银行业的动荡会有多严重？尽管一个月前有两家美国银行倒闭，第三家银行仍在挣扎，但美国联邦储备委员会(Federal Reserve, 简称：美联储)的紧急贷款似乎已阻止了发生更大范围冲击的情况。

接下来的问题是：危机是否会蔓延到银行业之外？这是因为，一个月前触发这轮动荡的硅谷银行(Silicon Valley Bank)倒闭事件，是金融系统和经济中更广泛力量发挥作用的一个表象，而不是一个原因。

硅谷银行的核心问题是，该行持有大量由不稳定的存款提供资金支持的政府债券。随着去年利率急剧上升，这些债券按市价计算的价值急剧下降，而存款变得更加昂贵和稀缺。

很多银行都持有类似的已贬值债券。但这只是债务冰山的一角。根据美联储的数据，自2009年底以来，政府、企业和家庭的债务总额已经上升了90%，达到68万亿美元。

自去年年初以来，利率以20世纪80年代初以来最快的速度上升。当利率上升时，现有贷款或债券的价值就会下降。这并非总是显而易见的。贷款机构通常不会在损益表中对贷款，有时还有债券，进行按市价的核算。

但无论采用怎样的会计处理方法，现实的经济情况是，这些债券和贷款现在的价值远低于它们发行时的水平，必须有人来承担这些损失。国际清算银行(Bank for International Settlements)的研究主管申铉松(Hyun Song Shin)表示，这个问题将在整体系统的某个地方暴露出来。该行是一家总部设在瑞士的各国央行合作机构。

银行是最明显的债务持有者，但是，退休基金和共同基金、私募信贷基金、人寿保险公司、商业发展公司、对冲基金和其他非银行机构合计也持有同样多的债务，这些机构有时候被称为影子银行。申铉松说：“无论是银行还是非银行机构，它们都面临同样的风险。我提醒不要把关注点全放在银行上。”

对于退休基金或共同基金等不举债、只做长线的投资者而言，除了会感觉资产缩水之外，它们所蒙受的损失几乎不会造成系统性后果。但对于金融中介机构来说，情况就更加复杂了：相较融资成本而言，它们通过资产获得的收益现在已经大幅缩水。这侵蚀了它们发放更多贷款的能力，而且对其中的部分金融机构来说，这也关乎它们最终能否生存下来的问题。

2007-2009年的金融危机始发于影子银行，一定程度上是因为银行业现在受到更严格的监管；这些影子银行公司当时发行了短期借款凭证，并将所筹资金投资于房贷支持证券，监管机构长期以来一直认为下一波金融危机也会从影子银行开始。因此，上个月一些银行突然出现危机令人意外。

这可能意味着，自上次金融危机以来，影子银行业的风险已经降低，但也可能只是意味着影子银行的问题尚未暴露出来。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nternational Monetary Fund, 简称IMF)在本月早些时候发布的一份报告中指出，事实上，影子银行在海外已经出现问题。去年9月，对英国预算的担忧引发该国政府债券收益率飙升，导致使用杠杆“负债驱动型投资”策略的退休基金蒙受损失，迫使这些基金出售债券以满足追加保证金的要求，收益率由此进一步上升。

去年10月，韩国一些金融公司对为房地产项目贷款融资而发行的商业票据违约，引发商业票据和公司债利率全面走高。

到目前为止，美国还没有发生类似事件。不过，自全球金融危机以来，影子银行已经蓬勃发展。其中增长最快的领域是私募信贷，其贷款对象通常是规模太小而无法发行债券但又不想向银行贷款以免受到较多限制的公司。据IMF的数据，自2008年初以来，私募信贷增长了近五倍，达到1.5万亿美元，比高收益债券或杠杆贷款市场规模还要大。这三个市场规模合计为4.4万亿美元，超过了所有银行的商业和工业贷款总额2.7万亿美元。

私募信贷主要由Ares Management Corp.、HPS Investment Partners LLC、黑石集团(Blackstone Inc., BX)、Apollo Global Management Inc.、凯雷投资集团(Carlyle Group, CG)和高盛资产管理(Goldman Sachs Asset Management)等公司管理的基金发放，其中许多公司也是知名的私募股权管理公司。(IMF有关私募信贷规模的1.5万亿美元数字还包括商业发展公司和中间市场贷款抵押证券）。

IMF称，私人信贷的资金主要来自投资者资本，这些资金会被锁定几年，因此，此类信贷不像存款、商业票据和回购贷款那样存在挤兑风险。虽然一些私人信贷面临利率风险，但此类贷款通常采用浮动利率，因此其利率会随着利率上升而向上调整。基金经理可以通过对新贷款收取更多的费用来弥补这一风险，这些新资金来自到期贷款或投资者有义务在被要求时提供的资本，即所谓的“乾火药”(dry powder)。

加州门洛帕克的一家硅谷银行分行，摄于该银行倒闭后的第二天。

图片来源：Preston Gannaway for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不过，IMF确实提到了几个风险。IMF称，私募信贷往往为更容易受到经济放缓影响的公司开展的杠杆收购提供资金，竞争导致了贷款条件更加宽松，而且“私募信贷交易的管理者往往为其他管理者的交易提供资金，这就导致了风险集中”。那些向私募信贷基金投入资金的投资者也投资私募股权和其他另类资产，这种“相互关联性”在过去曾放大了压力。

因此，即使私募信贷没有出现上个月困扰银行的那种挤兑现象，该领域也可能面临与银行一样的紧缩开支压力，从而将加剧信贷紧缩，并导致经济下滑恶化。根据PitchBook数据，去年私募信贷基金的募资总额比2021年下降了42%。

顾名思义，影子银行的不透明性阻碍了对其风险的界定。与在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urities and Exchange Commission, 简称SEC)注册的股票和债券以及受联邦监管的银行贷款相比，私募信贷的透明度更低。IMF指出，监管机构在过去10年中加强了信息收集工作，但缺乏关键细节，而且往往滞后或不够频繁。

SEC非常担心数据缺口，以至于去年提议更新和扩大要求私募基金在名为“PF表”的文件中报告的信息类型。上周，财政部长耶伦(Janet Yellen)提议扩大联邦监管机构对大型复杂非银行机构的管辖权力。

但监管机构对根本问题几乎无能为力：利率可能会保持在高位，归因于顽固的通货膨胀以及被这些高利率削弱的经济。利率高企会加剧贷款违约。因此，压力将继续渗透到整个金融体系，尽管可能不会出现银行倒闭这种严重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