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少的舰船与更大的竞争 美国海军为何正在失去霸权?这对世界有何影响?
在近代历史上,没有哪个国家的海军关闭过部分国际水域,阻止商船通过。但如果这发生在我们这个动荡的世界里呢?在这种情况下,像美国这样的超级大国能做什么?它是否有足够的后勤准备来应对?美国海军退役上校杰里·亨德里克斯在他发表在《大西洋》杂志上的文章中讨论了这个假设,作者在文章中提出了一个美国观点,揭示了美国海上霸权时代的终结,他认为,美国有必要挽救其存在和自二战结束以来就存在的“自由海域”体系。
在我们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人记得海上航行自由受到威胁的那个时代,然而,在人类历史的大部分时间里,这种航行自由并没有得到保障,海盗、侵略国和列强海军为所欲为。自由海洋的现状可以追溯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这使得商业航运占世界贸易总量的80%,其中包括石油和天然气、粮食和原材料以及各种制成品,因此,在我们现在的海洋中自由航行似乎是事物的本质,并且很容易将其视为更像是地球的自转或重力,它不是需要维护和增强的人为的东西,但是,如果船舶的安全通行不再被视为正常怎么办?如果海洋是免费的怎么办?如果船舶的安全通行不再被视为正常怎么办?如果海洋不再自由怎么办?
每隔一段时间,许多人就会突然想起他们的生活方式、生计,甚至是他们自己的生活,是多么依赖于世界各地不断航行的船只。2021年,搁浅的巨型货轮“长赐号”(Ever Given)造成苏伊士运河拥堵,这迫使船只在亚洲和欧洲之间移动,将航向从非洲转移开,导致运输延误,并产生更多成本,几个月后,在很大程度上由于新冠大流行造成的破坏,100多艘集装箱船堆积在加利福尼亚州的长滩和洛杉矶港口,扰乱了全国的供应链。
这些条件是暂时的,尽管代价高昂,但您可以想象永久停机时间不止于此,俄罗斯在战争和制裁的压力下,可能会违反《联合国海洋法公约》,宣布北冰洋的大部分地区对其领海具有依赖性,然后,莫斯科将允许其盟友进入这条航道,同时阻止那些阻碍其实现愿望的相关方,自 1950 年代以来,美国海军就没有为北冰洋建造过合适的水面战舰,而且,目前没有其他北约国家的武装足以抵挡俄罗斯的这种机动。
也许这方面的第一个倡议来自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他可能会试图通过试图收复台湾并使用他的国家的反舰弹道导弹和其他武器,让西方海军远离战斗,中国可能还会寻求巩固其对南海海域的主张。
一旦一个国家决定采取这种方式,其他国家就会效仿,声称拥有广阔领海的权利,并从经过其水域的贸易活动中获取利益,这些相互矛盾的指控将为海盗和无法无天打开大门,目前存在的巨型集装箱船和运输船将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小、更快的货船,这些货船可以运输稀缺、贵重的货物,远离海盗和腐败官员的视线,面对潜在的抢劫事件,推动许多旅游经济的游轮业务将受到影响,一个这样的事件可能会导致整个行业的连锁失败,曾经拥挤不堪的海上航道交通将平静下来,由于缺乏活动和维护,泥沙可能会在巴拿马运河和苏伊士运河等航道中堆积,从而造成阻塞,而直布罗陀、霍尔木兹、马六甲和巽他等自然海峡将恢复到过去的样子,恢复到海盗避风港的历史地位,至于我们周围自由的海洋,其重要性不亚于我们呼吸的空气,它们将不会像过去那样自由。
如果海洋贸易恶化,市场将转向内部,这可能导致第二次大萧条,各国将转而依赖自然资源,或者他们可以从最近的邻国购买或获取的自然资源。70 年来一直被视为全球公域的世界海洋,将成为一片荒凉之地,目光所及之处,我们都能看到海上霸权的体现,当我们走过超市时,脑海中浮现出集装箱船将货物从生产地以低批发价运送到市场,再以更高的价格出售给消费者的画面,我们的经济和安全有赖于海洋,这是我们世界观必须立足的根本事实。
海上帝国
正如海军历史学家安德鲁·兰伯特所解释的那样,拥有海权的国家明白自己的财富和实力主要来自海上贸易,也利用海权的工具来促进和保护自己的利益,拥有海权的国家尽可能避免直接卷入陆战,历史上只有少数几个真正的海洋国家,最著名的是英国、荷兰共和国、威尼斯和迦太基。然而,今天很难估计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发生的转变的程度或速度,因为战争摧毁了所有反对“海洋自由”概念的世界大国,或使它们处于一种状态贫困和剥夺,美国和英国作为海洋自由的传统倡导者,不仅以常胜大国的身份崛起,由于这两国的海军加起来比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时世界上所有其他海军的总和还要强大,那时,海洋自由不仅是一个概念,而且是一个有形的现实。
贸易在这样一个安全的环境中蓬勃发展,全球化经济使人们能够更容易、更便宜地获得食品、能源、劳动力和各种商品,经济从 1940 年的约 8 万亿美元增长到 75 年后的超过 100 万亿美元(根据通货膨胀调整后的数字)。 随着这种繁荣,改善随之而来,大约在同一时期,世界上生活在极端贫困中的人口比例,即每天收入低于 1.90 美元的人口,从 60% 以上下降到只有 10% 左右,全球识字率翻了一番,达到 85% 以上,与此同时,1950 年全球人类平均预期寿命为 46 岁,而2019 年这一预测已上升到 73 岁,所有这一切都取决于海洋的自由,而海洋的自由又取决于以美国为首的一些相信这种自由的国家的海军力量。
然而,这个项目的成功正是现在威胁其未来的因素,因为美国不再像过去那样投资于海上影响力的工具。美国商船业在 1960 年代开始失去其在全球市场的份额,有利于劳动力更便宜的国家,也有利于那些在战后重建其工业能力的国家。1981年罗纳德·里根总统就任总统后,美国造船业加速衰落,为了支持自由市场原则,里根政府开始削减长期以来支持美国工业的政府补贴,1977 年,美国造船厂建造的商船超过 100 万吨,但到 2005 年,这个数字下降到 30 万吨。今天,美国的大多数商船都是为海事管理局等政府客户建造的,或者是为必须使用悬挂美国国旗的船只在美国港口之间运送货物的私人实体建造的。
美国海军也在缩减,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海军摆脱了许多船只,并派遣更多船只进入“待命储备”舰队,这实际上是一种最终储存。在接下来的二十年里,现役海军徘徊在一千艘左右,但从 1969 年开始,总数开始下降,到 1971 年,船队已减至 750 艘,十年后,这个数字再次下降到 521 艘。里根执政期间,他在1980年的总统竞选中承诺将海军重建到600艘,海军实力增加到590艘,然后冷战结束,老布什总统和克林顿总统的政府削减了军队、船只、飞机和沿海基础设施,奥巴马政府时期,海军作战力量达到历史最低点,舰艇兵力为271艘,与此同时,,中国和俄罗斯已经开始以各种方式开发能够与美国主导的公海全球自由贸易体系相抗衡的体系。
俄罗斯开始投资高度先进的核动力潜艇,其动机是希望能够破坏欧洲和北美北约国家之间的海军联系,中国已经扩大了其商业和海军造船能力,将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的规模扩大了两倍,并投资了远程导弹和传感器,使其能够在1600 多公里的范围内阻止商业和军用船只靠近其海岸,俄罗斯试图将领土主张扩大到国际水域,目标是控制其海岸附近的自由航道和他们认为的重要影响区域。
美国在公海的力量
今天,美国在财政上负债累累,最近的军事冲突在心理上造成了负担,这些冲突已经演变成代价高昂的僵局,华盛顿不能再承担同时是大陆大国和海洋大国的重任,但是,它仍然可以在避免卷入他国事务的同时施加影响,美国战略未来在海上,美国人一直都知道这一点,美国从一开始就是建立在海军强国的基础上的,根据宪法的明确文本,国会“组建并维持海军”,另一方面,同一条宪法条款指示立法机关“动员和支持军队”,但规定“军队分配不得超过两年”。
乔治·华盛顿成功通过了1794年的海军法案,该法案为海军的六艘主要护卫舰提供了资金,在最后对美国人民发表的讲话中,他呼吁华盛顿采取海上外交政策,警告不要与外国势力“接触和联系”,否则可能会将这个年轻的国家拖入欧洲大陆战争,相反,他建议的战略是通过临时协议而非永久联盟来保护美国在公海的商业活动并促进美国的利益,海军强国对世界的态度成为美国早期外交政策的必要条件,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情况发生了变化,因为美国全神贯注于内部冲突和对北美大陆的入侵,然后转而向内发展,成为一个大陆强国,但那个时代在十九世纪末结束了。
1890年,美国海军上校阿尔弗雷德·马汉在《大西洋月刊》上发表了一篇题为“美国向外看”的文章,称随着边境的关闭,美国变成了一个东望西望海洋的岛国,因此,美国民族的精力必须投向海外,聚焦海洋和海上贸易,在世界上发挥更大的作用,马汉试图结束美国工业的长期保护主义政策,在他看来,当时他的国家已经足够强大,可以在全球市场上竞争,因此,马汉希望组建一支更强大的商业船队,将货物从美国工厂运往外国,此外,他还希望组建更强大的海军来保护这支商船队。
马汉的愿景在当时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像西奥多·罗斯福这样的政治家呼吁建立更大的商船队和海军(以及穿过中美洲的运河),他们认为,海权是国力的激励因素,他们希望美国成为二十世纪最杰出的国家,恰逢海军迅速扩张,特别是战舰和巡洋舰的扩张,以及其他世界大国不断扩张,英国、德国、法国和意大利的领导人都读过马汉的著作,并希望保护他们幅员辽阔帝国的贸易范围,由此引发的海军军备竞赛打破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几年的力量平衡。
这里不适合提及美国海军能力发展中的每一个事件,更不用说其他国家海军的发展了,可以这么说,到1930年代,新技术正在改变海洋,飞机、航空母舰、两栖攻击车和潜艇已经发展成为更高效的武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海洋再次成为战场,战斗仍在继续,舰队对抗他们甚至看不见的船只,飞机中队互相射击。
最终决定战争的不是子弹和鱼雷,而是美国的海军基地,美国以其战斗力中的 790 艘舰船参战,到战争结束时,拥有6700 多艘舰船,无论是商船还是海军,没有哪个国家能在美国舰队面前站得住脚,甚至没有人试图与之抗衡。美国与其盟国共同建立了一个以自由贸易为基础、没有任何障碍的世界秩序,这是马汉时代的巅峰时期。
历史上第一次强加了出海自由,当然,人们没有三思这件事的重要性和挑战,任何新的海军力量战略都不仅仅涉及船只的增加,任何新战略都必须从经济入手。四十年来,我们目睹了美国本土产业和蓝领工作离开美国,现在,美国发现自己陷入了一场新的大国竞争,主要是与崛起的中国竞争,但也与不稳定和衰落的俄罗斯竞争。美国将需要重工业来应对与中国和俄罗斯的挑战,因为它不能简单地依赖其他国家甚至友好国家的工业基础来满足其基本的国家安全需求。
1993年,时任国防部副部长威廉·佩里 (William Perry)邀请主要国防承包商的高管到华盛顿共进晚餐,这一邀请后来在政策制定界被称为“最后的晚餐”,当时,佩里宣布削减国防开支的预期,他的信息很明确:如果美国国防制造基地要生存,就需要企业整合,事后,诺斯罗普收购了格鲁曼公司,组建了诺斯罗普·格鲁曼公司,洛克希德和马丁·玛丽埃塔成为洛克希德·马丁公司。几年后,波音与麦克唐纳道格拉斯合并,后者本身就是早期合并的产物,在造船商中,通过其子公司建造潜艇的通用动力电船公司收购了造船厂巴斯钢铁厂(Bath Iron Works),此外还收购了国家钢铁造船公司。
这些合并保留了国防工业,但美国的整体工业能力显着下降,二战期间,美国拥有50家船长超过150米的造船厂,每家都能建造商船和战斗舰。今天,美国有23家造船厂,其中只有12 家获准在海军舰艇上工作。
美国会重回海上霸主地位吗?
美国将需要实施海军产业政策以满足其国家安全需求:建造钢铁厂和电子芯片铸造厂,开发高超音速武器和水下无人驾驶工具,它还需要告诉曾经鼓励他们合并的公司,是时候让他们再次分家了,以鼓励竞争和适应能力,例如,航空航天巨头诺斯罗普·格鲁门公司(Northrop Grumman)于 2011 年分拆其造船业务,成立了Huntington Engels公司,由于这些分拆,不仅国家工业深度增加,而且还会鼓励重工业备件供应商的增长,这些公司在三十年的整合或消亡中遭受重创。
停靠在美国港口的民用商船、集装箱船、原材料运输船和超级油轮大多是在国外建造并悬挂外国国旗,美国忽视了建造商船的能力与为海军建造舰船的能力之间的联系,部分原因是后者现在的成本是1989年的两倍,美国缺乏悬挂美国国旗的民用船只是一个弱点。 今天,美国人还记得洛杉矶和长滩港口最近堆积的集装箱,但明天,如果中国禁止其庞大的船队进入美国港口,他们可能会面临集装箱船彻底消失的冲击。今天,美国人为可以向欧洲盟友运送液化天然气而自豪,但明天他们可能无法将这种能源出口给他们的盟友,因为他们没有可以运输能源的船只。
为了重振美国商船制造基地,该国将需要类似于欧洲和亚洲造船商可获得的政府支持。自 1920 年代商业航空公司成立以来,补贴已渗透到商业航空领域,如果没有美国政府最初的大力支持,SpaceX(埃隆·马斯克所有)也不会取得目前的成功,造船业同样重要,但新海军绝不能与旧海军相似,如果发生这种情况,美国将犯下战略错误,虽然敌对大国正在开发针对美国航空母舰和其他大型地对地舰艇的导弹舰,但美国人必须加大对配备最新型远程高超音速机动导弹的先进潜艇的投资,美国人需要为他们的潜艇无法找到、他们的高超音速导弹无法被击败的未来而奋斗。
美国海军作战部长最近呼吁组建一支近500艘舰船的舰队,他很快明确表示,它将包括大约 50 艘新型导弹护卫舰以及 150 个无人水面和水下平台,这将彻底改变战时海军作战的方式,护卫舰正在密歇根湖岸边组装,看来,美国下一次重大军事挑战很可能是海上对抗,大国——尤其是拥有核武器的大国——不敢直接攻击对方,相反,它们在共享的全球空间中相互对抗,例如网络空间、外层空间,最重要的是海洋,海洋即将再次成为战场,而美国和世界还没有为此做好准备,美国人在阿尔弗雷德·马汉时代就知道这一切,而今天的中国人又向我们证明,他们知道这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