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06/2023 - 16:54

第76届世界卫生大会5月30日已经在日内瓦落幕。这是2019新冠病毒引发史无前例的全球公共卫生危机后，世界卫生大会首次全面线下展开。尽管三年来，台湾的疫情管理得到全球肯定，但鉴于台海两岸的特殊关系，尽管先后有23个国家的支持，台湾仍然没能正式参加这次世卫大会。但是，大会期间，台湾并未缺席日内瓦。由医师、立委等专业人士组成民间团体也重返日内瓦，为台湾发声。曾在2018年、2019年就参与这些场外民间外交活动的姜冠宇医生今年带领30名公卫、医药相关领域学生前往日内瓦。世卫大会结束后，姜冠宇先生接受本台电话采访，介绍了台湾行动团队在日内瓦的活动。在他看来，这些在世卫大会外围的民间活动不仅是让世界看到台湾，更是推动人脉布局，为台湾能够光明正大地成为世卫组织一员的那一天做好准备。

世卫大会场外：借由在国际组织的人才布局，达成台湾影响WHO的机会

法广：首今年你们这个行动团队在日内瓦世卫大会周边都有哪些具体活动呢？

姜冠宇：具体来说，我们有学生自己办的全球卫生外交高峰会，英文叫做Global health diplomacy，这其实是个专有名词，意思就是说，把全球卫生作为一个外交的工具，事实上就是打破一些地缘政治上的藩篱，藉由外交的技术，达成全球卫生的宗旨。由学生来主办，意义上更是延续我们全球卫生教育，就是要让这些拥有卫生领域专业的人才，能够转型成为国际组织交流的人才，这也是台湾要突破的。所以我们就举办了这样的活动，邀请了比如世界医师会、国际药学生学生会、还有WHO青年委员会的成员们，还有英国皇家工会协会的讲者们，一起来参与我们的活动，成为讲者。

在第二天，那更是由世界台湾联合基金会举办“从SARS到Covid的回顾研讨会“。邀请台湾的陈建仁行政院长，还有中央研究院的教授翁启惠，发表了关于台湾在公共卫生以及生物科技发展上，未来可以跟全球继续合作的两大亮点。这一场也是由世界医师会一起来共同合作。在这一场活动里，我担任了同步口译。

接下来更重要的是，我们来世卫大会，是抱着谦虚的态度来学习的。世卫大会本身的议程，只是做一些比较行政式的表决和发言，真正有趣的是全球卫生的下一个趋势，还有国际合作的市场，这些都在周边会议举行。这个就比较没有政治性。借由这个场合，认识很多来自其他各国的好朋友，这都是很好的机会，建立人脉，看是不是有机会加入这些组织，未来就可能借由在国际组织的人才布局，达成台湾去影响WHO的一个机会……

法广：您说的是WHO（世界卫生组织）还是WHA（世界卫生大会）？ 

姜冠宇：我直接说WHO，因为WHA是WHO每一年都会办的大会。但是，你要真正影响的，是WHO里面的一些决策的过程。WHO本身有很多的行政过程，也需要里面的干部来决定。那这些干部大都是从相关的国际组织过来的，比如世界医师会、全球青年委员会、护理师协会等等。所以，你要把人才送到这些周边的国际组织里面去，你才有可能改变WHO，你才有可能改变WHA的最后的结果。

法广：从您刚才介绍的情况看，其实很多技术性的交流在围绕世卫大会的周边的活动中展开。台湾是可以参与的。那么争取参加世卫大会这个权利有什么具体的意义呢？ 如果台湾可以参加技术性的活动和交流的话，为什么外交领域的争取还是很重要呢？ 

姜冠宇：台湾现在遇到一个瓶颈。因为不管是在联合国或是在世界卫生组织，都是一国一会员。所以，以国家身份的参与，我们其实是没有身份参与，那更是被站在另外一边的大多数国家给否决掉。但是，在另外一方面，在国际组织，我发现其实台湾是占优势的。这就要先了解：不管是联合国或是WHO，除了国家作为会员之外，还有另外一个途径就是non state actor，就是不是国家的一个发言者。什么意思呢？就是很大型的国际组织在WHO的结构里面，也占有一席之地，国际组织就不会限制你是哪个国籍的人才能够参加。只要大家有相关的专业，有跟这个国际组织的宗旨相符的资格，你都可以参加。比方说世界医师会，有年轻医师小组Junior doctor network，我就是里面的一个会员，那我就可以争取成为相关的代表，来参加WHA！其实我们每次去世界卫生大会，更重要的就是跟国际组织接触，跟国际组织做一个人脉布局。意义就在这里。所以我们自己办的活动并不是毫无意义的。我们在日内瓦周边自己办的活动，其实都邀请其他国际组织的朋友们一 起来参加，跟国际组织们建立好良好的关系。这其实有助于我们明年、后年在WHA更深一步的参与，让事情更有进展。这个也是为了最后，在各个进步国家对WHO施压之下，未来地缘政治有机会改变的时候，我们那时候已经是准备好的状态了。 

法广：台湾在这次新冠疫情期间的表现，三年来一直得到了国际社会的普遍的好评。您不是第一次参加台湾在日内瓦世卫大会的外围活动。那么您在今年的活动中，与会的其他国家的代表对台湾的态度是否有所转变 ？ 

姜冠宇： 其实我觉得各国现在好像对台湾更加友善。参加周边活动的时候，我都感觉得到。当然，WHA和相关的体制，对台湾人是很严格的。那个很明显是某一个国家在那边施压。但是在WHA之外，那些周边活动中，原本就对台湾友善的国家，还有原本就是对台湾比较友善的国际组织，像世界医师会，他们仍然很友善。但是我观察到比较特别的是，可能原本是跟中方关系比较好的那些国家代表们，那些年轻医师们，对我们态度也很好。我觉得，在WHA这个场合，经历过疫情之后，似乎大家都变得比较谦虚了，没有那么的政治。在我2018年和2019年的经验中，有些国际组织的干部，只要一听到我们是台湾人，马上就躲开。到了2023，我觉得，到现场周边已经不会发生那种来偷拍我们的中方人士，或者国际组织的干部一看到我们：哦，你是台湾人，然后马上就闪开……今年我自己完全没有遇到这样的状况 。有WHO工作人员身份的人会对有台湾人身份的人采取回避；如果只是纯粹非营利组织或者国际组织相关的人士，他们其实对台湾是完全的欢迎，没有什么心防。这是我感觉跟往年最不一样的地方。 

法广：在这次大会开始的时候，发生了台湾中央社记者，完成了报名的手续，但是在进入会场的时候遭到阻止的情况。那么类似的情况是否在其他方面、以其他形式发生呢？比方说你们在组织活动的时候……。 

姜冠宇：当然有啊。 但组织周边活动不会有事情，因为周边的活动跟WHA事实上没有关系。但只有你要进入WHA的场合，比方说就连进入WHA买一个纪念品，那都会被挡。

中央社的记者拿报名手续，要进入会场的时候……其实很简单，就是现场愿不愿意承认他是用China的身份。因为那个（报名表格上的）选单一定是没有台湾给你选，或者你点选的时候，你点其他国家，然后备注是台湾，那他们那些都不会接受。他们只会说，你既然要进来，你愿不愿意用你的护照上面The Republic of China 就是中华民国，你是不是认同你属于China？你是不是真的是在选单点China进来。如果说你不承认这个身份的话，你还是没办法进去。

在不是很正式的世界卫生大会第一天和第二天，你是绝对没办法进去的，因为那时要表决一些跟台湾相关的事情，他中方会阻挡。第三天开始，机会就比较大，但是你进去的时候，他就会吃你豆腐，意思就是，他要你承认你是中国人，才能够进得去。那就变成你要进去的话，你会有个污点，你是承认你是China，所以才进去的……这样的问题的其实在2019年就已经发生过了。所以我并不感到意外。 

目标不应当是成为世卫组织观察员

法广：台湾在2008年到2016年期间其实曾经以观察员的身份参加世卫大会的活动，2017年以后呢，就不再能够参与，这一年正好是民进党的蔡英文政府上任的第二年。台湾政府与民间年年为重返世卫大会积极动员，争取国际支持。但姜冠宇先生认为，台湾不应当只以恢复观察员身份为目标：

姜冠宇：主要是不管联合国或是世界卫生组织，都引用了一个决议，其中关键内容就是只有一个中国。在蔡英文之前，为什么我们有资格进入WHA？那是因为中国跟蔡英文的之前的总统马英九关系比较好，于是就给一个观察员的位置。但是观察员事实上没有决策权，发言的权利、参与决策、投票的权利，全部都没有。讲难听点就是，给一个位置，让你在那边坐板凳。这样持续了八年。蔡英文上任之后，这个位置就随时就不给了……有很多人的说，台湾要争取成为世卫的观察员，在我来说，这个不切实际，也不应该是目标。因为它对于我们一个正式被国际社会的的承认，其实并没有实质地位的提升。对WHA这个议题真的要有一点志气，要有一点长远布局，要做实质的话，应该还是要争取成为WHO的一员，要成为它的成员国。这样子才有用。唯一能做的方式，就是要争取更多会员国的支持。随着进步国家越来越支持我们，是不是接下来也会影响到更多的其他的国家？或者，当其他更多的国家开始觉醒，觉得在中美冷战的情况之下，是不是不应该再往中方那边依靠？这可能要等未来更多地缘政治上的事件而定，但是我们就是要等这样的机会：有一天多数的国家都认为我们应该要加入WHO。 

展现Taiwan can Help格局，提升国际组织的认同

法广：您刚才也提到，在短期内五到十年内，可能台湾能够参加世卫大会，或是是成为世界卫生组织成员的可能性不是太大。您已经努力了这么多年，那是不是也有一种挫败感呢？

姜冠宇：我觉得这种努力就是要有耐心，眼光要很长远，因为有一天一定会有机会，只是说机会来的时候，你有没有具备能够抓住它的能力？我现在觉得有个很大的问题。在台湾，因为明年大选，而最近执政党选情比较不好，于是大家都针对这个国际议题打悲情牌。但我觉得台湾身为一个进步国家，应该要更高度展现我们的专业性，我们应该拿出我们的自信，去做我们该做的事情。示威抗议，我觉得应该都是可以，但是我认为要适度，不要让大家只从示威抗议来认识我们，而是要让大家从专业、从我们愿意跟大家合作，展现我们的合作价值这一点上来认识我们，我觉得这样子才会让我们争取有更多的机会，也增加更多的实质布局的一个机会，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要布局。关于倡议的部分，我觉得就是大家要借力使力，要从怎么样赢得更多别人的支持这个角度来思考，这样子在国际组织的参加和国际社会承认的这个层次上，我们才会赢。这个是我的观点。在WHA这个议题上，大家一定要记得展现出Taiwan can Help的格局，展现出你自己的魅力，展现出你自己的自信，展现出你自己的专业，还有愿意与他人合作的一个意愿，我觉得这才是提升国际组织对我们的认同的一个最不二的法门。 

作者： 瑞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