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华营商风险增加，西方制造商转向“中国+N”战略

2023年6月2日18:00 CST 更新

过去十年的大部分时间里，西方公司一直在寻找世界工厂中国的替代市场，高管们将这一转变称为“中国+1”。而该战略现在看上去越来越像是“中国+N”。

在中国拥有庞大生产基地的苹果公司(Apple, AAPL)正在越南以及印度这个新崛起的智能手机制造中心迅速扩张，卡骆驰(Crocs, CROX)已将其五颜六色鞋子的很大一部分生产从中国转移到了越南，最近又加强了从印尼的采购，并且还在印度建厂。

Universal Electronics是一家安全传感器产品和遥控器等家庭娱乐设备的制造商，总部位于美国亚利桑那州斯科茨代尔，该公司计划关闭旗下两家中国工厂中的一家，扩大在墨西哥的工厂，并在离越南首都河内不远的地方开建一处新生产设施。

西方企业向“中国+N”战略转变的一个原因就是，没有一个国家可以容纳所有从中国迁出的生产。越南对商业友好，但没有足够的技术熟练工。印度有大量劳动力，但基础设施参差不齐。墨西哥靠近美国市场，但与中国的零部件供应商距离遥远。

这种被一些专家称为“多岸外包”(multishoring)的多元化也反映出一个严峻的新现实：全球营商环境与十年前相比要复杂得多。

墨西哥靠近美国市场，华雷斯城外的苹果iPhone制造商富士康也因此受益。

图片来源：Paul Ratje/Bloomberg News

“我们正处于一个疯狂的时代，”澳大利亚埃迪斯科文大学(Edith Cowan University)教授Neale O'Connor说。“目的是分散风险，这样一来首先有助于应对不可抗力，也有助于应对政界人士的所作所为。” O'Connor为企业供应链团队提供咨询。

根据审计机构毕马威(KPMG) 3月份的一份报告，在报告研究的132家主要为《财富》(Fortune) 500强跨国企业的公司中，自2018年以来，这些公司的供应链调整事宜有三分之二涉及推动将生产迁往两个或更多国家。该报告称，不到三分之一的调整事宜涉及把生产迁往一个国家。O'Connor是该报告的共同作者。

分散生产要付出很大代价。企业必须物色新地点，投资培训人员，还要与当地政府搞好关系。新供应商往往得经过培育才能达到可接受的质量标准，而且在当地采购零部件也可能会是一个令人头痛的问题。

不过，企业都在冒险一试。

最开始将部分生产迁出中国之际，这些企业主要关心的是成本。在中国这个长期以来的世界工厂，工资日益水涨船高，促使各企业寻找成本更低的替代市场。后来在2018年，美中贸易战加剧了这种任务的紧迫性。

近年来，不确定因素激增。

十多年前，三星就开始将某些业务迁离中国，起初主要是因为中国劳动力及经营成本上升，外加本土竞争加剧。而如今，在一系列地缘政治因素的推动下，苹果等科技巨头也在采取类似行动。这则视频详细解释了三星和苹果在中国以外地区扩大生产的战略，并分析了“去风险”趋势正如何促使全球市场发生转变。封面图片制作：Amber Bragdon WSJ S Chinese

新冠疫情重创了供应链。美中之间的大国竞争升级为激烈对抗。中国政府对外企的立场愈发不可预测。俄罗斯对乌克兰的战争提醒人们，重大冲突仍有可能发生。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在纳斯达克上市的软体家具制造商Lovesac的首席执行官Shawn Nelson说。“我认为这是驱使我们行动的潜在执念。”

在特朗普(Donald Trump)政府于2018年对中国进口商品征收关税后，这家总部位于康涅狄格州斯坦福的公司开始将生产从中国南部的工业中心迁往越南。但该公司并未止步于此。在Nelson看来，更多地缘政治动荡可能即将到来。

到2020年新冠疫情导致各政府关闭边境时，Lovesac正在马来西亚和印尼这两个新增生产基地生产模块化沙发，并在印度生产某些缝制产品。Nelson说，这个决定取得了回报，当一个甚至两个生产基地面临干扰时，该公司从未缺货。

家具制造商Lovesac在印度、马来西亚和印度尼西亚都有生产，不久还将在墨西哥生产。

图片来源：LOVESAC

现在，Lovesac正与合作伙伴一道，在墨西哥和美国建立高度自动化的工厂。Nelson说，这样做的目的是在西半球建立一个据点，如果亚洲爆发危机，该公司就有能力在西半球提高产量。

对于鞋履制造商卡骆驰来说，在新冠疫情期间，分散业务的需要变得更加明确。在多年来将鞋履生产转移出中国之后，该公司当时的期望是2021年在越南生产70%的产品。那年夏天，越南政府实施了严格的新冠防疫限制措施。

卡骆驰被迫在短时间内将订单转移到波黑的一个小型工厂和印尼，并于当年晚些时候在印尼开设了第二家工厂。如今，该公司在越南生产约一半的卡骆驰品牌产品，较2020年四分之三的占比有所下降。该公司还在努力在印度建立一个生产基地。

卡骆驰首席财务官Anne Mehlman在一封电子邮件中说：“将生产分散在多个市场总体上是有益的，弊端不多。”她说，鉴于全球宏观事件变幻莫测，制造基地的多样化是有帮助的。卡骆驰经典的洞洞鞋(clog)只有三个部件，因此更容易在新的地点增加产量。

苹果公司的电子产品则更加复杂，但这家iPhone制造商也在将生产分散开来。苹果公司披露在印度的供应商数量从2018年的七家增长到2022年的14家。摩根大通(J.P. Morgan)估计，到2025年，全球四分之一的iPhone将在印度生产。

同样在这四年时间里，苹果公司在越南生产耳机和其他设备的供应商从14家增加到25家。自2018年以来，该公司在欧洲供应商方面的支出增加了50%以上。

苹果公司在印度进行了扩张，目前在印度的供应商数量有十几家，包括富士康。

图片来源：Sudarshan Varadhan/REUTERS

全球一些制鞋巨头多年前已将生产分置于中国、越南和印尼三处，现在进一步另辟天地。越南一家工厂的经理说，从他们那里采购的主要西方运动鞋品牌已敦促他的公司在孟加拉国和印度设立工厂。

印度泰米尔纳德邦的政府机构在4月宣布，为耐克(Nike, NKE)和阿迪达斯(Adidas)供货的台湾制鞋商宝成国际集团(Pou Chen)将透过旗下一家子公司在当地建设一座生产厂，项目造价2.8亿美元。4月份早些时候，该政府机构就表示，已向又一家台湾制鞋代工企业批租130英亩土地，用于建设一座工厂，预计将创造两万个就业机会。

一些分析人士称，高利率和全球经济低迷将迫使企业放慢雄心勃勃的生产分散步伐，财务总监们对建设新厂等开支变得谨慎起来。标普全球市场财智(S&P Global Market Intelligence)供应链研究主管Chris Rogers说：“在许多情况下，企业心有余而力不足。”

Lovesac的Nelson承认存在困难。在亚洲分散生产时，各地湿度水平不同，对他们所使用的木材影响也不同，他们需要根据这些影响进行调整。当地工人必须从零开始接受培训。

Nelson说，向西扩大生产线面临的最大问题是原材料，如纺织品和塑料颗粒。他希望他的北美工厂能从当地采购部件。但是，Lovesac需要的许多纺织品几乎都不在西半球生产，即使在西半球生产，其价格也往往要比东半球高出50%-100%，这可能意味着要接受更高的成本。

Nelson说，他曾问过自己，在多个亚洲国家设有工厂是否就足够了。“我不确定，这就是我们不会停止建厂的原因，”他谈到该公司的产地多元化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