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关于全球经济命运的讨论聚焦于中美之间的竞争，但一些第三世界国家似乎将在重新制定全球贸易规则方面发挥作用，尤其是他们重新发现他们在五六十年代从欧洲殖民列强独立后所奉行的民族主义政策来建设自己的工业。在本文中，澳大利亚国立大学的一组研究人员指出了这种经济民族主义的一些缺点，而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商业、东南亚经贸与发展专家詹姆斯·吉尔德（James Guild）撰写了一篇关于印尼的镍出口禁令及其对促进该行业投资的影响，还有该国为镍资源丰富的国家建立一个类似欧佩克的组织的愿望以及为什么这一步可能过于夸张的文章。

印尼现任总统佐科·维多多（又名佐科维）将于两届任期结束后于2024年10月卸任，到时候他留下的经济遗产的象征将不是在东加里曼丹丛林中建造的新首都，也不是雅加达和万隆之间的高铁，而是被称为“佐科维经济学”（Jokowinomics）的新经济政策。这一政策最强烈的体现是，通过“Hilirisasi”（下游化）计划首先创建的一系列冶炼厂和电池工厂，该计划是前总统苏西洛·尤多约诺时代该国推出的一项法律框架，但主要由现任总统执行。

印尼政府实施镍出口禁令时，截至2022年，该行业已在矿物加工领域投资约230亿美元，其中大部分来自中国大陆和香港 (盖帝图像)

经过多年来的多次启动尝试失败后，印尼政府根据2009年《采矿法》颁布了一系列管制措施，禁止重要矿产出口或对其征税，这代表着向所谓的“金属民族主义”迈出了明确的一步。由于电动汽车电池的需求激增，尤其是镍，而印尼是世界上最大的镍生产国，因此该国境内的投资发生了重大转变，从仅仅为了寻找原材料而开采矿山转向对矿物本身进行加工。这就是“下游化”一词的含义，比喻从仅出口原材料转变为在与镍相关的工业流程规模上更复杂的步骤中占据重要角色，就好像该国正在从单纯的制成品尽头转变为增加商品价值的制造流程来源地。

印尼一家研究中心分析的印尼投资协调委员会（BKPM）数据表明，矿产加工投资从2010至2014年的78亿美元跃升至2015至2019年的158亿美元。而2020年之后，政府实施了镍出口禁令，截至2022年，该行业已投资约230亿美元用于矿产加工，其中大部分来自中国大陆和香港。就连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也在鼓励结束出口禁令，该机构此前警告称其对全球市场造成破坏性影响，并且它也承认，印尼镍价上涨的三分之二并非源自其全球价格的上涨，而是源自印尼政府对该行业的干预。

由此看来，政府通过出口禁令强加的“下游化”理念产生了预期的结果。但由于缺乏对该计划进行认真的成本效益分析，很难确定是否有更有效的方法来鼓励对国家可以从中受益的增值产业的投资，同时出口未经处理的矿物。澳大利亚国立大学的多位研究人员表示，“下游化”并不是出于清醒的可行性研究。显而易见的是，原材料出口禁令导致“重要矿产”贸易背离市场及其规则，从而影响电动汽车领域全球供应链的发展。

“镍版欧佩克”？

印尼投资部长巴利尔·拉哈达利亚建议该国考虑组建一个欧佩克式的组织来监管镍行业和电池生产中使用的其他材料 (路透)

印尼投资部长巴利尔·拉哈达利亚建议该国考虑组建一个欧佩克式的组织来监管镍行业和用于电池生产的其他材料。镍因其在锂电池制造中的重要作用而成为热门商品，并且鉴于未来几年电动汽车需求预计将快速增长，自然资源丰富的国家正在寻找最快的方法来利用这种情况。

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商业、东南亚经贸与发展专家詹姆斯·吉尔德表示，成立富镍国家组织的想法，体现了印尼当局利用其对需求不断增长的稀有镍的控制权的愿望，以及在世界科技产业领域占据更好的地位的努力。该国官员不满意他们国家的低附加值工业活动，直到最近，该国还只提取和出口原材料。因此，印尼人渴望增加技术产品在加工和制造过程中的附加值份额，而这一价值通常被印尼以外的其他国家所获取。

然而，创建一个欧佩克式的组织是一个复杂的决定，并不像禁止镍出口那么简单。镍出口禁令之所以奏效的原因之一是其范围有限、目标狭窄且明确，即投资镍冶炼厂，进而导致对电池和电动汽车生产的更多投资（从而实现下游化理念并提高该国在该行业商品附加值中的份额）。但是，据吉尔德称，建立一个由镍资源丰富的国家组成的组织将会更加复杂，也更加难以组织，它随时可能被任何成员或全球市场的任何波动所破坏。

虽然印尼镍资源丰富，但如果没有中国公司CATL、韩国公司LG或日本汽车公司等主要参与者的技术和专业知识，该国无法制造电池或电动汽车 (路透)

例如，加拿大作为全球最大的镍生产国之一，已暗示其加入这样一个组织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此外，这样的决定将疏远镍生产伙伴国家，以便后者获得短期经济利益。例如，虽然印尼盛产镍，但如果没有中国公司CATL、韩国公司LG或日本汽车公司等该行业的主要参与者的技术和专业知识，该国实际上无法制造电池或电动汽车。印尼需要他们的支持来提升价值链，就像他们需要镍一样。

富镍国家组织理念实施的另一个障碍是，限制镍供应可能会导致其价格上涨，从而刺激该行业的主要公司开发替代技术。因此，印尼认为电池将永远依赖镍是非常危险的。如果镍的价格上涨太多，政治因素会影响其供应链，公司将开始寻找生产不含镍电池的方法，而这项研究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所以，为镍资源丰富的国家成立一个组织的决定可能会加速这一转变，同时在镍生产商与其贸易和投资伙伴之间造成裂痕。

欧盟非常清楚这一点，并已通过世贸组织争端解决机制对印尼镍出口禁令提出了质疑。布鲁塞尔已成功证明其主张，即禁运违反自由贸易规则，而印尼成功利用了法律和制度上的漏洞，最终挡住了欧洲的申诉。澳大利亚国立大学东亚经济研究所研究员利亚姆·甘蒙在东亚论坛网站撰文表示，印尼政治走势表明，佐科时代的经济政策不会改变，反而会在他下台后更加强化。

金属民族主义和即将到来的选举

(盖帝图像)

詹姆斯·吉尔德表示，印尼等资源丰富的新兴市场长期遭受发达经济体的剥削，特别是在采矿、天然气和石油行业。印尼已开始通过国家支持的新型经济民族主义来维护自己的地位，以应对发展中国家与发达国家之间不平衡的历史模式。这在该国2022年初禁止棕榈油和煤炭出口时就表现得很明显，当时价格上涨威胁到了当地这两种商品的短缺，这还表现在雅加达无视世界贸易组织的一项裁决，该裁决称禁止镍出口违反了印度尼西亚在贸易和海关总协定下的义务。

与此同时，国防部长普拉博沃·苏比安托和爪哇省省长甘贾尔·普拉诺沃两名主要候选人正在参加定于2024年2月举行的印尼总统选举，两人都是现任政府的盟友。据澳大利亚国立大学研究人员称，投资者和技术官僚必须努力说服下一届政府扭转其政策，并让印尼有更有效的方法从其丰富的自然资源中获得更多的经济价值，并以同样的方式吸引工业投资。但是，如果他们的努力失败，印尼可能会失去其向主要市场出口未加工原材料的份额，这将不得不寻找替代品，例如菲律宾和澳大利亚，两国已经开始获得印尼在全球供应中的份额，而雅加达正在背离其几十年来所奉行的基于国际互动的发展愿景。

吉尔德写道，印尼政府并不害怕利用其对急需商品的控制来实现其经济目标。投资部长已发出明确信息，当此举符合其国家利益时，他的国家将毫不犹豫地干预市场。吉尔德表示，这个信息值得一听（鉴于剥夺第三世界国家工业发展机会以换取剥削其财富的悠久历史），但试图为镍资源丰富的国家建立一个组织可能会太过于夸张，而且会适得其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