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历了三年多新冠大流行期间强烈的、自我强加的孤立主义之后，朝鲜领导人金正恩本周冒险走出国境，金正恩乘坐他父亲曾经喜欢的同一列装甲列车前往俄罗斯远东地区会见俄罗斯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这是金正恩自 2019 年以来首次与外国领导人会面。作为东道主，这位俄罗斯总统在自己的外交孤立中展现了相对外交正常的形象，他缺席最近的二十国集团和金砖国家（巴西、俄罗斯、印度、中国和南非）峰会就体现了这种外交孤立。

普京用俄语非正式地向金正恩打招呼，表现出对朝鲜领导人的熟悉，他于 2019 年首次见到金正恩，金正恩则表示，朝鲜效忠莫斯科针对乌克兰的“神圣斗争”，虽然两国都旨在团结起来反对西方主导的全球秩序，但他们的战略趋同实际上源于两位领导人的困难环境所激发的更具交易性的逻辑，简而言之，每个人都能为对方提供很多东西。

金正恩和普京对于他们到底想从对方身上得到什么都讳莫如深，与典型的领导人级别峰会不同，两人选择不发表任何暗示他们可能讨论或同意内容的联合声明，然而，他们的会面以及两国最近的其他高层外交接触的表面要公开得多。

在金正恩出访之前，俄罗斯国防部长谢尔盖·绍伊古在其他参与武器采购高级国防官员的陪同下，参观了平壤的一个陈列着朝鲜武器的展厅。事实上，朝鲜仍处于俄罗斯长期支持的联合国安理会支持的全面武器禁运之下，这一事实似乎并没有构成太大的障碍。

金正恩与普京会晤地点的选择同样毫不含糊，首先，两位领导人选择在俄罗斯相对较新的东方航天发射场会面：这是一个东部太空港，旨在减少莫斯科对哈萨克斯坦拜科努尔航天发射场的依赖，据俄罗斯官方媒体报道，普京表示，决定在那里会面是承认金正恩“对火箭技术的极大兴趣”，并指出，朝鲜领导人推动“发展太空……这就是我们来到东方航天发射场的原因”。事实上，朝鲜正在努力开发成熟的太空计划，但正如今年两次失败的卫星发射尝试所表明的那样，它还有发展的空间，俄罗斯在太空发射技术方面的援助可能会在很大程度上促进平壤的军事现代化野心，其中包括开发军事侦察卫星。

但平壤还希望从全力支持俄罗斯利益中获得其他好处，与普京会面后，金正恩乘坐的火车继续前往阿穆尔河畔共青城，在那里他参观了一家生产苏-35 和苏-57 战斗机的工厂，这些系统比朝鲜人民空军目前使用的过时机身先进得多，即使无法采购新战斗机，朝鲜可以受益于稳定的零部件供应，以支撑其现有的苏联军用飞机机队，从而显着提高其适航性和可靠性。

金正恩还可能寻求从俄罗斯供应商采购原材料和复合材料，以增强其本土导弹计划，朝鲜长期以来一直依靠有组织的犯罪网络从俄罗斯采购凯夫拉纤维和芳纶纤维等材料，用于其先进导弹，俄罗斯积极为此类转让提供便利——同时违反了联合国制裁——将有助于实现平壤的军事野心，朝鲜还可能寻求秘密技术援助，普京对国际规则和规范的蔑视可能会让两国之间以前不可想象的技术合作形式变得越来越可行。

普京（右）上周三在俄罗斯军事基地与金正恩会面时握手（路透）

除了硬件之外，金正恩还可能就粮食援助的前景与普京进行接触，这可能会解决朝鲜因疫情而加剧的严重营养挑战，这种援助不会违反制裁，但仍然有助于金正恩解决粮食短缺问题，尽管他近年来一直在核现代化方面继续大手笔花钱，但他也公开承认这一点。朝鲜和俄罗斯仅隔着各自的陆地边界和领海，可以轻松进行大规模转运。

俄罗斯还可以为朝鲜的目标提供外交支持，平壤已经从俄罗斯在联合国安理会的庇护中获益匪浅，自2019年上一轮美朝外交崩溃以来，莫斯科明确拒绝任何新的制裁，甚至拒绝联合国的正式谴责——这与其在 2016 年和 2017 年默许异常广泛的部门制裁有很大不同，去年，俄罗斯甚至都不愿意支持谴责平壤试射洲际弹道导弹的总统声明。

与此同时，莫斯科对最近两国领导人的会晤关注点可能在于朝鲜库存的大量炮弹和火箭炮弹药，这些弹药与俄罗斯武装部队使用的苏联时代发射器反向兼容。《纽约时报》9 月援引美国情报来源的话说，此类转移已经发生，但这可能还为时过早，而且，最近朝鲜和俄罗斯之间的一系列双边外交似乎就是为了促进这种转移，白宫发言人表示，绍伊古访问后，这一转移正在“积极推进”。

尽管普京和金正恩试图在峰会上建立共同的意识形态阵线，但他们可能不愿意完全屈服于对方的要求——至少现在还不愿意，例如，朝鲜可能会寻求获得敏感的俄罗斯海军核推进技术，而莫斯科不太可能在没有任何回报的情况下放弃这些技术，同样，俄罗斯可能会寻求获得更先进的朝鲜导弹，以便可能在乌克兰使用，但金正恩可能更愿意保留这些导弹，以满足自己的国防和威慑需求。

尽管普京与金正恩的会面将引发关于东北亚新威权轴心的讨论，但几乎没有迹象表明这种关系最近的激增有比两国直接战略利益更深层次的基础，莫斯科可能会寻求修改全球秩序以使其对其有利，但将朝鲜纳入其中的合作伙伴作用有限。

与此同时，对于朝鲜来说，早在疫情爆发和俄罗斯入侵乌克兰之前就渴望与俄罗斯建立更深入的关系。 2019年，金正恩在俄罗斯远东地区首次会见普京，当时，正值上次美朝峰会失败后不久，同年晚些时候，金正恩暗示，在谈到朝鲜的战略方针时，他将采取“新方式”，与俄罗斯建立更好的关系似乎是这种新方式的一部分，当前的地缘政治动态，包括俄罗斯的孤立和更愿意藐视全球规范，为平壤提供了巨大的机会。

尽管金正恩此行有很多引人注目的地方，但特别值得注意的是，他自 2019 年以来首次出访时选择了俄罗斯而不是中国，2018年，金正恩选择会见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然后最终转向与韩国和美国的峰会外交，据中方报道，在他们的第一次会面中，习近平主席首先强调了两国“高层交往”的重要性，并表示，他“愿意与主席同志保持经常接触”。

金正恩参观俄罗斯飞机制造工厂（路透）

然而，金正恩的选择并不表明北京和平壤之间存在重大分歧：他和习近平主席在疫情期间互致信函，一名中国高级官员最近还出席了朝鲜的阅兵式，然而，这确实可能表明金正恩估计他会在日益绝望的普京而不是习近平主席身上找到一个更愿意的庇护人，至少在短期内如此，尽管北京和平壤都支持普京，但似乎只有后者愿意大规模提供弹药。

朝鲜对俄罗斯对乌克兰行动的支持很可能无法在战场上带来变革，常规弹药的短缺并不是阻碍俄罗斯迅速取得胜利的因素，平壤预期弹药供应最重要的短期影响可能是，如果未来与北约发生冲突，俄罗斯将能够补充和维持自己的库存。

对美国来说，金正恩与普京关系更加密切的前景是个坏消息，但并非世界末日，即使普京和金正恩彼此没有什么索取，两位领导人也将继续对美国的利益构成严重挑战。

也许这种关系的后果最重要的莫过于它对朝鲜继续拥有核武器的现状外交态度的影响，面对现有的联合国制裁制度，俄罗斯公开公然支持朝鲜，这将使本已遥不可及的短期目标——无核化——变得不可能。

这应该会促使美国对几十年来对朝鲜的态度进行最深刻的反思，虽然外交前景现在显得黯淡，但华盛顿应该记住，与大国关系的交易方式基本上与金正恩登上火车前往河内会见美国前总统唐纳德·特朗普的方式相同。

激励金正恩将目光从莫斯科移开将是困难的，但华盛顿应该准备好使用其外交工具中的每一个工具，让朝鲜有理由至少再次考虑外交的可能性。去年，金正恩抱怨说，尽管美国呼吁进行不限成员名额的谈判，并声称对平壤没有敌意，但拜登政府的行为——尤其是为安抚韩国而采取的许多措施——让朝鲜 “没有理由”相信它。

华盛顿还应该记得，金正恩访问河内时寻求的是一项放宽对其经济的部门制裁的协议，以换取有限的核让步。利用制裁解除的前景——加上一些快速恢复条款来防止朝鲜不遵守规定——可能继续具有价值，然而，如果华盛顿不尽快采取行动，金正恩曾经在谈判中寻求解除制裁的重要性可能会大大减弱，鉴于俄罗斯愿意“做生意”，现在尤其如此。

最后，美国及其盟国仍然有兴趣降低朝鲜日益强大的核武库在危机或冲突中被使用的风险，向金正恩表明未来谈判的前提可以集中于减少或克制核风险，这可能为朝鲜在外交上试水创造一个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