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撒与舍利: 草间弥生的极度疯癫对谁有启示性 ? 为谁造势 ? - 文化艺术

1968年草间弥生在她纽约工作室里做的一个行为作品“同性群交”来佐证自己的一个思路:脱掉你的衣服,自我毁灭是安静下来的唯一途径。草间弥生从2021年开始画的最后几幅画作,在画作的背面,写上了她过去创作的诗歌。比方说1999年写的“曼哈顿的自杀瘾之歌”,2021年创作的以“hi,你好”为题的青春召唤。说到自杀,还有一个注解。草间弥生在1982年与艺评家(Yoshie Yoshida) 的对话中说,我有一次在纽约自杀,突然我发觉自己全身都是血,我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那个时侯我在用药,抗抑郁的药。无论是在亢奋期还是抑郁期,我都想把我自己和我的一切扔出大楼。
各位好,我是安东尼。欢迎收听文化艺术。香港M+ 美术馆草间弥生大型回顾展(草间弥生一九四五年至今)移师西班牙Bilbao古根海姆美术馆,给欧洲观众欣赏, 展览将持续道10月8日。
这次展览被称作是草间弥生的定格回顾展。展览在1945年到当下这个时间段里面,用创新,女权,与病魔顽强斗争等21世纪20年代最政治正确的价值观来把200多件作品规划到自作像, 无尽,累积,疯狂挂钩,天马行空,死亡,生命力这几个分主题里。换句话说,在我们这个时代社会史,艺术史的“好价值”的视角里把草间弥生女士的人生和艺术创作的春夏秋冬的轮回历程做了一个分段式的陈列。
草间弥生年龄很大了,今年94 岁,她的作品量比较大,形式也很丰富,从绘画到装置到行为到影像都有涉猎。
看草间弥生的艺术,如果从多角度全方位地去看,会比单从女性艺术家,女权艺术家,与病魔作斗争的精神病患者艺术家,或者具有旺盛生命力的艺术家,孜孜不倦的创造者这些角度中单取一个来看会更有意思。如果全面地看,我们比较容易在草间弥生的艺术面前,看到艺术产出方想推送的内容, 和观众与藏家,即艺术所服务的对象自己看到的内容之间的落差。这种落差其实就是精神文明供需之间的落差, 如果能够平衡过来,艺术的产出方就会更加功德无量。
在观众眼里,今天看艺术家草间弥生至少有两个需要注意,需要研究的方面。一是她被造神一样地放在发达经济体里的显眼位置供大众仰望, 造神的社会语境是什么?二是她作为一个需要终生治疗的精神病患者的身份, 病中的思绪和。这两个方面在这次香港M+ 美术馆和西班牙Bilbao古根海姆美术馆的展览中被轻描淡写了,甚至忽视了,有点可惜。
在20世纪后半叶,在草间弥生创作最活跃的阶段,她算不上是一位成功的艺术家。到了21世纪,她是一位超级成功的艺术家。她的巨幅塑像就象中亚和远东那些疯狂的政治领袖或宗教领袖的造神雕像一般被法国精品集团LVMH 树立在巴黎市中心。她的小型雕像被做成机器人般的图腾装置,放进路易威登商店的橱窗里。她在安迪沃霍尔时代创作的作品在当时没有获得多大成功,是一位被美国警察当成有碍观瞻, 有碍社会秩序的人,是一位被勒令中止行为表演的艺术家。
对那个时代的失败, 不被认可, 作为策展人之一的吉竹美香(Mika Yoshitake) 加入了当时的社会语境,从社会学角度做了分析和解释。今天草间弥生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在能见度上非常成功,变成巨人,但吉竹美香没有同样用社会学方法实事求是地把Louis Vuitton 的合作与推送宣传放进去来分析成功的原因。所以,社会学方法只用来研究了不成功,而没有用来研究成功。 如果能纠正这种视而不见,顾此失彼,可能艺术产出方对草间弥生对推介会更加全面。
草间弥生作为终生精神病患者这一事实在客观分析她的艺术的时侯也是一个很重要的角度。今天的观众在欣赏19世纪荷兰画家梵高的时侯把他是一个精神病患者的因素考虑了进去,看梵高在非常的精神状态下如何创造性地处理风景和人物时独特的布局,细节,视角。但是这次展览没有告诉观众一辈子在精神病院进进出出的草间弥生, 在病情稳定的条件下创作的是哪些作品,在发病期创作的是哪些作品。什么样的图像在精神病医生那里会被解读为反映了精神病症状, 什么样的图像是精神状况正常时的创作。因为草间弥生的作品被艺术产出方,也就是说她自己,策展人,艺廊和美术馆从世界观,人生观,艺术观和现当代社会思想潮流和社会运动和发展变革的历史语境里解读,所以研究清楚草间弥生在有精神病症状时作的作品和没有精神病症状时作的作品的意义比研究梵高的精神病与图像关系的意义更加显而易见。
草间弥生在健康的精神状况下的思考放在普世的政治正确价值观里来分析评估,合适。但假设把需要被医治的病态的变态的精神健康状况当作常态的精神健康状况, 以艺术的名义放进普世的政治正确价值观来评估,那就会闯大祸了, 会和政治正确的本怀初衷看起来和谐,实际上对牛弹琴,南辕北辙。只有将作者健康的精神状况和精神病症状下不同的造型形态和这些形态赋予的意义必须明确的区分开来,对草间弥生独具一格的造型的社会启示性解读和社会学分析才有更有意义。
香港M+在Bilbao古根海姆美术馆巡回的回顾展没有做到这一点。在赞颂草间弥生的艺术的同时,没有明确提示和区分艺术家在精神健康时期的作品和精神病发病时期的作品。作为观众,这种缺失我们看到了。我想它给今后的草间弥生艺术价值研究,思想研究留下了深入拓展的空间。
再具体地看区分病态思维和常态理性的重要性。这次展览的日裔策展人吉竹美香在对草间弥生的创作总结中包括了两个角度。一个叫赤裸裸的绝对疯癫的积累,一个是生命的力量。
1968年草间弥生在她纽约工作室里做的一个行为作品“同性群交”来佐证自己的一个思路:脱掉你的衣服,自我毁灭是安静下来的唯一途径。草间弥生从2021年开始画的最后几幅画作,在画作的背面,写上了她过去创作的诗歌。比方说1999年写的“曼哈顿的自杀瘾之歌”,2021年创作的以“hi,你好”为题的青春召唤。说到自杀,还有一个注解。草间弥生在1982年与艺评家(Yoshie Yoshida) 的对话中说,我有一次在纽约自杀,突然我发觉自己全身都是血,我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那个时侯我在用药,抗抑郁的药。无论是在亢奋期还是抑郁期,我都想把我自己和我的一切扔出大楼。
作为艺术产出方对面的人,作为观众,如果我把上面这些材料放在艺术产出方,策展人准备的缺乏病态症状研究的视角里来欣赏,会想当然的觉得“精力充沛与疯癫”,是一种有控制的,有逻辑的创造。但如果我考虑道精神病医生定义里的疯癫,那这种旺盛的生命力是不是精神病学意义上的亢奋呢? 同性群交和自杀是一种病理幻象还是没有病的深思熟虑的超现实主义波普化的延续呢?
香港M+美术馆的负责人之一郑道鍊 (Doryun Chong )和吉竹美香一起为草间弥生在 Bilbao 古根海姆的展览策展。郑道鍊早年在从事观念艺术研究时有一个他认为行之有效的方法叫图词法, 我问他在分析草间弥生的艺术时,这个工具还管不管用。他说不行。他在展览的画册中提到一个典故。已故Louis Vuitton 的总裁 Yves Carcelle 曾经说过: Louis Vuitton 的商标符号和草间弥生画的点点图一样挖空心思契而不舍。和草间弥生合作,目的就是不要把我们(Louis Vuitton )的产品都放在货架上。
10年前,我自己也和 Yves Carcelle 有过一次印象深刻的谈话。在Yves Carcelle离开Louis vuitton 担任Louis Vuitton基金会负责人的阶段,正是他得了癌症,多次化疗的阶段。有一天我们一起在巴黎Guy Savoy 餐厅晚餐,他对我说他早晨8点多就会去办公室,每天要开早会, 团队里,但凡有一个人迟到5分钟,他就不让进门。我问Yves Carcelle, 当钱挣到一定数量后,多几个零和少几个零对你的生活有区别吗? 他停顿了很久,说:你不知道,当你有了一个王国,你会上瘾的,不会想失去它。
想到这件往事,这次草间弥生的个展对我来说,就象一个有预见性的弥撒,那里面的作品就象未来的舍利,被设定上信物的功能,在信仰的风里,引领信徒随风起舞。 那这个信仰是什么呢, 在我眼里,就是一个王国的信仰: “不要把我们的产品都放在货架上”。
吉竹美香在instagram 上发了一张在为草间弥生Bilbao 古根海姆个展布展的照片。那时一件装置作品,形状是一件上百个布料做的阳具组成神经结构 ,取名神经的死亡 (Death of a nerve, 1976 )。 吉竹美香抓着一根布阳具, 她在布展。
之前因为村上隆在洛杉矶当代艺术馆的回顾展,吉竹美香也和Louis Vuitton 合作过。
我问吉竹美香, 你眼里的草间弥生的极度疯癫会不会被路易威登借走,会不会被你自己借走? 她说,被她自己借走是可能的,她正在精力一个非常痛苦的阶段。
我想,我们生活在一个被信仰诱惑的时代。信仰是风,芸芸众生就和波浪一样,时而随风起舞, 时而汹涌澎湃。艺术世界也是一个信仰圈, 信则灵,不信则不灵。
Doryun Chong interview by LIN Zuqiang RFI
Mika Yoshitake interview by LIN Zuqiang RFI
Lucía Agirre interview by LIN Zuqiang RF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