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日,张婉婷从交出真挚作品的导演,变成贩卖少女青春、吃人血馒头的魔头;也因加盟“说好香港故事”再多一个维稳导演的骂名」

特约撰稿人 红眼 发自香港

《毒舌大状》与《给十九岁的我》剧照。
《毒舌大状》与《给十九岁的我》剧照。网上图片

当我们在电影里追求公义的时候,当我们批评电影作品有违公义的时候,明明有更大的不公义就在前面,但我们只能买张戏票,对号入座⋯⋯

新年前后,香港电影界激起连场大事,而且叫人始料不及,一件比一件轩然大波。先有沉寂多时的周冠威,突然推出爱情小品新作《1人婚礼》,风格迥异,结果好坏参半,被不“收货”的影迷骂得体无完肤;再有叫好叫座的《毒舌大状》,也被批评是粉饰太平的“法庭剧”过时童话,放在今日香港,无异于对观众喂饲精神鸦片。

以为争论已经够多?随即又有《给十九岁的我》爆出连串丑闻,连电影都要紧急撤档。不出几日,张婉婷便从一代名导,变成欺世盗名的过街老鼠;而香港观众对纪录片拍摄的道德伦理的关注,也忽然提升到前所未见的高度。颇出人意料的是,从来推崇醒目识玩(聪明懂玩),擅长走“精面”(耍小聪明,走捷径)的香港人,今次事件中,短时间内陡然激发出群体规模的(对电影人/作品的)道德规训。香港人从来都喜欢看电影,但相对过去“电影”多作为香港大众之消遣,今日几次争端中,恐怕还附加了民众被政治去势后无从宣泄的道德狂热。

波浪一:被周冠威辜负?

惟上映之后,坊间回响跟早前南辕北辙,除了劣评,网络讨论区甚至出现大量痴心错付、被良心导演“出卖”的愤怒遣责,好像周冠威拍了烂片,便辜负了观众/同路人的深切期待。

由于署名执导社运纪录片《时代革命》,香港导演周冠威也继而成为后社运年代香港电影圈某种声音的代表。时隔一年多,周冠威终于交出贺岁喜剧《1人婚礼》,电影初公布时好不轰动,网上随即出现一些只要是周冠威作品,无论如何即使“盲撑”都会捧场的说法。但《1人婚礼》瑕疵明显,周冠威并不擅长处理喜剧题材,加上电影于诸多限制下秘密拍摄,跟周冠威执导的前几部作品相比,有一定落差。

不过,以作品来说,这一部用来解禁闯关的权宜之作,醉翁之意不在酒,也最多就是拍得不够好,喜剧与严肃说教部分不搭调而已;惟上映之后,坊间回响跟早前南辕北辙,除了劣评,甚至在网络讨论区出现大量痴心错付,被良心导演“出卖”的愤怒遣责,好像周冠威拍了烂片,便辜负了观众/同路人的深切期待,从“课金”支持创作滑向一种以“课金”作为情绪勒索,这或最能窥见政治阉割后的狂热和空洞。

《1人婚礼》剧照。
《1人婚礼》剧照。图:高先电影提供

而所谓的社运光环也更不存在,特别在本地电影动辄都赚上好几千万票房的港片“小阳春”时段。按今年三部贺岁片,另外两部票房均有佳绩,惟《1人婚礼》反应冷淡,至今尚未超过 300万港元。影片既未掀起“盲撑”景象,更因评价不似预期反惹批斗抗拒,这或许关乎部分观众将过多的情绪押在周冠威及其电影作品上,亦太期待他会一直留在社运抗争路上。尽管周冠威本人虽是虔诚信徒,但电影毕竟是艺术创作,而非人们内心政治郁结的告解。

波浪二:《毒舌大状》,叫好叫座的精神鸦片?

电影票房高涨,好评如潮,它亦被批评是精神鸦片。它确实抓紧了好题材,但处理得非常节制,知所进退,始终保持安全的创作距离,甚至是一个远离现实香港的距离,它谨慎地去政治化,偷偷回避了香港的真正现实。

相对成绩未如理想的《1人婚礼》,近期论票房与评价最高,属吴炜伦编导、黄子华主演的《毒舌大状》。执笔之际,电影上映两周已累积近 8000 万港元票房,声势甚至超过去年最卖座的《明日战记》和《饭戏攻心》。

《毒舌大状》胜在简洁清晰,剧本比起仓卒编排、情节混乱的《1人婚礼》和故意堆砌政治“擦边球”的《超神经械劫案下》这两部同期本地贺岁片成熟得多,票房成绩不过誉。而且,电影恰到好处抓紧了呼应时势的故事母题。

过去一两年“法庭剧”于香港大行其道,从电影到舞台剧,无论严肃或喜闹类型,都不乏批判司法制度、法律游戏,或是围绕程序公义的作品,去年的《正义回廊》和如今《毒舌大状》也属一例。这部电影多少观照了后社运年代已成常态的政治审讯,难以估算的秋后算帐。尽管牵涉“国安法”的审讯已经多到不被提起、不被关注(但受审人士仍一直还押监房),而公众对涉案人士的重囚年期,也由愤忿不甘逐渐变得相对麻木。此情境下,戏中夸张的戏剧演出,既是观众身处的政治现实的转化,也是对庄严威权的一种嘲讽。

藉戏中黄子华饰演的颓废律师如何洗心革面、重拾斗志,《毒舌大状》以一个“天有眼”的真理必胜童话赢得了观众掌声,更被形容为让人在戏院里找回香港所失落的公义。但也不是每一个香港人都买《毒舌大状》的帐,随著电影票房高涨,好评如潮,它亦被批评是精神鸦片。诚然,它确实抓紧了好题材,但处理得非常节制,知所进退,始终保持安全的创作距离,甚至是一个远离现实香港的距离。

电影试图重溯回归初年,良心律师与弱势小众共同义抗权贵菁英的“旧香港”社会格局,如同黄子华义愤填膺的控诉,那个格局中的香港,是如电影最重要金句所言:“法律面前,穷人含撚”(网络用语,形容法律貌似人人平等,实则穷人吃亏。含撚:为男性口交)。当然放在今日,这可以有无限延伸想像,但要知道在今日政治语境里,法律面前,“含撚”的人未必都是穷人,譬如黎智英就不穷,而同样面临重囚审判的人,还有资深大律师、大学教授、前政党领袖。

被奉为电影精句的八个大字,事实上也正是电影的谨慎去政治化,偷偷回避了香港即使曾经的权贵菁英(或“有钱人”)都也面对重囚审讯的真正现实;是以电影所说的“找回公义”,跟今日政治审讯不断的香港可谓是两个平行世界。

过去一两年“法庭剧”于香港大行其道,从电影到舞台剧,无论严肃或喜闹类型,都不乏批判司法制度、法律游戏,或是围绕程序公义的作品。《毒舌大状》多少观照了后社运年代已成常态的政治审讯,难以估算的秋后算帐。

《毒舌大状》剧照。

《毒舌大状》剧照。网上图片

当然,并不是要完全紧扣时代脉搏,直接回应政治现实的才是好作品,即使周冠威这样非常关心社运的电影导演,都会有他的创作低潮,交出令人有所不满的作品;而《毒舌大状》导演吴炜伦未必敢于同样踩界,挑战审查制度,但《毒舌大状》无疑拍得比这几年许多惯打“擦边球”、藏起政治隐喻的取巧作品更有深度,也是一部平衡稳阵的作品。当然,它被讥为另一种形式的维稳电影,向观众灌输“在电影里找到公义”的亢奋,这也无可厚非。

最大波浪:女魔头兼维稳导演张婉婷?

短短几日,张婉婷亦从一名交出真挚青春作品的导演,变成贩卖少女青春,专吃人血馒头的女魔头 —— 也因为她已加盟“说好香港故事”的建制团队,于是再多一个维稳导演的骂名。

至于《给十九岁的我》那些像滚雪球一样愈发不可收拾的争议,单是导演张婉婷与片中几名女生的专访及自白文章,都已超过电影本身盛载的内容,也呈现了更多比纪录片里所见更真实的冲突和角力 —— 特别是各种关于剥削、欺瞒,从学校到学生、从导演到被拍摄者的权力压迫。

由张婉婷、郭伟伦联合导演的《给十九岁的我》,从最初大获好评,到开画首周即腰斩,落得声名扫地,约可分成几个阶段。电影去年已做过不少特别放映和优先场,甚至于台北金马做过海外首映。这部筹备近十年,源于纪录英华女校重建,以及几个女学生成长故事的作品,最终不仅仅是百年名校的光影见证,也同时纪录了香港从“伞运”到“反修例”这段动荡而严峻的十年光景。

今年初《给十九岁的我》就被香港电影评论学会选为 2022 年度最佳电影,也应是今届香港电影金像奖的大热门。电影一直没排期正式公映,此举背后已早惹来不少揣测,包括片中出现过2019年反修例社运的纪实场面,说不敏感是骗你的,当然亦有揭露一些名校师生间的明争暗斗,或有损校誉。但由于外界评价正面,电影最终敲定今年二月初公映,以为皆大欢喜,而就在公映前夕,本身也是英华女校旧生的张婉婷,还跟片中几名受访女生及校长,于新校舍出席誓师大会及连场宣传谢票活动。当时便有评论形容看过纪录片后“有少少唔舒服”,说法亦引起许多观众认同。

最初于网上热议的“少少唔舒服”,最主要是关于张婉婷的旁白部份太过强势,似长辈身份断章取义,解读受访女生的青春期“反叛”行为。在这一点争议上,不能说是张婉婷的败笔,作为纪录片导演,就算她不用旁白,都有许多途径放大自己的主观想法,在多名受访女生的十年成长片段中,最终筛选哪一部分放上大银幕,这都已经是一种独裁或骑劫了。

《给十九岁的我》剧照。

《给十九岁的我》剧照。

张婉婷跟她们之间不只存在(她所认为的)代沟,还有作为资深导演的傲慢。其实难以相信像她这样一个经验丰富的导演,会真的完全不懂何谓采访伦理,何谓纪录片的道德原则,她甚至是在BBC做过纪录片助导工作,不需要被提醒哪一些做法不恰当。

然而,情况急转直下,转眼再不是“少少唔舒服”的程度 —— 期间政府更公布张婉婷将会加入财政司长陈茂波领导的专责小组“说好香港故事”,变相为政府喉舌,但此事与接下来的争议相比实在毫不重要了 —— 电影公映数日,《明报周刊》突发刊出一篇近万字的陈情,撰文者正是片中几名受访女生之中从未出席电影宣传活动的阿聆。据文章所述,阿聆一直对校方表达自己并不愿意,也不同意《给十九岁的我》公开放映,也坦言有被“霸王硬上弓”的感觉,校方当年邀请她们等人参与拍摄,原意只供校内私人放映,从未提及日后将会对外公开。她更提到自己饱受精神困扰,害怕将自己的成长片段搬上银幕。《明报周刊》同日再刊出另一位受访女生阿佘的专访,后者也明确提到过往十年的拍摄里,与导演相处的种种争拗和不满,包括常被偷拍,感到不舒服,但面对校方和长辈的要求,无可奈何只能妥协接受,继续成为跟拍对象。

到此阶段,已不是导演会否太主观、太过一厢情愿误会了受访女生的意愿,而是她们亲口证实张婉婷有违拍摄纪录片的基本伦理,让她们于不知情之下被拍摄,于不同意之下被公映。当然,违反道德伦理的纪录片同样可以是一部出色的纪录片,也确实有过许多这样的作品。但《给十九岁的我》从纪录校舍翻新重建过程、到最终迫使旧生公开表达不满,本末倒置之余,也暴露了张婉婷跟她们之间不只存在(她所认为的)代沟,还有著她作为资深导演的傲慢。其实难以相信像她这样一个经验丰富的导演,会真的完全不懂何谓采访伦理,何谓纪录片的道德原则,她甚至是在 BBC 做过纪录片助导工作,不需要被提醒哪一些做法不恰当。或者,她是更倾向以长辈、荣誉校友身段,认为自己的资历与投入这次拍摄的心力,足以凌驾、绑架道德伦理。

翻看张婉婷近期一些访问内容就更明白,她至今还是津津乐道大谈学生年代如何冒认纽约市长签名、偷电拍摄,言下之意,是她喜欢冒险踩界、不怕死,要这样才会拍到好作品。《给十九岁的我》拍得动人精彩,当然都是因为她够敏锐,不放过任何机会,会不惜一切去捕捉纪录片素材 —— 包括在 2016 年的日本亚洲场地单车锦标赛,伪装香港传媒采访著名运动员李慧诗,然后将访问片段放进纪录片。(注:2月8日凌晨,《给》监制黄慧通过高先电影声明,当时于日本采访李慧诗片段通过时任单车队领队陈仲雨协调,学校也有向比赛主办大会申请正式采访手续。惟因陈已于2018年逝世,端传媒无法进一步确认消息。)

《给十九岁的我》剧照。

《给十九岁的我》剧照。

置身政治噤声的去势状态,电影作品有时扮演著稻草人的公共角色,毕竟它是这里仅存的仍有一定创作自由、也有表达批评自由的特殊场域。

张婉婷大概从未想像过自己花费十年筹备的作品,最终会让自己面对沉重的人格指控,在早前几天的访问里,她还那么兴奋雀跃地分享自己和摄制队如何瞒天过海,为纪录片取得李慧诗的十几秒访问片段。但结果很讽刺,随著两名受访女生对张婉婷表达不满,李慧诗随后亦公开批评电影采访手法有欺诈成分,形容自己在不知情下被利用,只碍于香港没有肖像权而无法阻止电影上映。

几经发酵并背负极多不道德指控的《给十九岁的我》,最终只公映四日,便决定暂时取消放映。最后一晚的午夜场几近爆满(不少观众口里说不,身体都很诚实)。导演张婉婷则按原定安排现身映后分享,但据指离场时被当众辱骂“绝子绝孙”。短短几日,张婉婷亦从一名交出真挚青春作品的导演,变成贩卖少女青春,专吃人血馒头的女魔头 —— 也因为她已加盟“说好香港故事”的建制团队,于是再多一个维稳导演的骂名。

再难以简简单单看一部本地电影

当社会现实里被一再抽空,所有追求都落空,我们便急于找一个替代场域,用一个更高的标准去填补所有匮乏。于是,所有隐恶扬善的文本创作都是有毒的,也所以,周冠威背负著过度期待,而几天之内,张婉婷的人格就被全盘谋杀,其实亦太苛刻。

倒不是要归纳这几件从电影延伸而来的争议,相提并论,但张婉婷变成“出卖”受访者的女魔头,还有沦为精神鸦片的《毒舌大状》,被痴心错付的周冠威,它们都以不同程度,反映了城中人于观影心态上的一些改变。

或许,香港真的“复常”回到歌舞升平的年代,但扭曲了的情绪,未必能轻易恢复。譬如今时今日,再难以简简单单看一部本地电影,部分观众再不满足于看一部好电影,置身政治噤声的去势状态,电影作品有时扮演著稻草人的公共角色,毕竟它是这里仅存的仍有一定创作自由、也有表达批评自由的特殊场域。各种道德门槛的要求亦突然变得很高——甚至接近整个城市里众多范畴的最高标准,剧情片的选材和作品所传递的意念是否恰当,纪录片的伦理操守是否正确。一个有良心的导演不应该交出水准以下的烂片,也一定是要人品优良的导演,才配得上一部真挚动人的纪录片。导演人格好坏,演员有多黄、有多蓝,电影投资者有什么背景,有没有政治隐喻、弦外之音,跟现实的政治语境距离有多远,创作意识和动机,作品质素以外,还有很多等同情绪勒索的考虑因素。

当社会现实里被一再抽空,所有追求都落空,我们便急于找一个替代场域,用一个更高的标准去填补所有匮乏。于是,所有隐恶扬善的文本创作都是有毒的,也所以,周冠威背负著过度期待,而几天之内,张婉婷的人格就被全盘谋杀,其实亦太苛刻。

电影《十年》剧照。

电影《十年》剧照。

撇除针对张婉婷的道德指控,《给十九岁的我》不仅保存了过去十年许多珍贵的纪实片段,再进一步说,它甚至是目前最接近香港政治现实的电影作品,也是实施“国安法”后第一部将社运抗争场面收录而且能够公开放映的纪录片。周冠威做不到的事情,张婉婷反而做到,它无疑充满时代价值,但刚好也是生不逢时,因为今日的香港观众弥漫著严谨的道德情绪,以前或许不当一回事,如今却再也无法容让张婉婷的傲慢、取巧,以及对拍摄者的苛索剥削。或许,张婉婷也将这部纪录片的时代性看得太重,是一部她的《十年》,却从未脱下她的招牌墨镜,忽略了她眼前的、在电影里被放得最大的几名女生的感受。

抚心自问,我也确实曾被《给十九岁的我》所感动,一度错信了美好的师生校园关系。结果,每一个曾经入场观看电影的人,都参与了这场欺瞒与剥削。然而,难过的不只是事后得悉几名受访者被导演“出卖”,或是观众不知不觉成为了共犯,而是读及女生们忆述拍摄纪录片期间的无奈和愤怒,被掌权一方蹂躏的痛苦,而明明活在这几年的香港,我们对这些不公义的事情都有过非常深切的体会。

《给十九岁的我》不仅保存了过去十年许多珍贵的纪实片段,再进一步说,它甚至是目前最接近香港政治现实的电影作品,也是实施“国安法”后第一部将社运抗争场面收录而且能够公开放映的纪录片。周冠威做不到的事情,张婉婷反而做到。

撤回《给十九岁的我》的决定,思前想后还是令人扼腕,纵然张婉婷犯错,违反拍摄道德,但电影明显有著拍摄者当刻所不知晓、也无从预见的珍贵价值,它无意中将一些今日早已被粉刷掉的不公义,永远保存在底片里。但偏偏,它最终也成为这十年里愈见不公义的世道的一部分,而且同样永远伴随这部电影,留在受访者和观众心里。

这可能是一部两败、甚至三败俱伤——导演、受访者、观众——的失败纪录片,但也可能是一场更真实的见证。在纪录片所窥看的十年里,那几个女生一直被定义了她们如何“反叛”和“成长”。但她们真正的成长,不在电影里,是在电影完成直到上映的过程里。今日她们已经长大,懂得发声捍卫自己的人生,随即推翻了成年人、导演和摄制队一厢情愿的想法。纪录片里,她们是被校方、导演选中的扯线娃娃,但现实中,她们正是主宰这部电影的主角。是她们一直被低估了的真正“反叛”,最终成功翻案,撤回了这部电影。

但更衷心期望她们会抱著这份“反叛”的觉悟,原谅这并不只是一部伤害过她们,侵犯了她们青春的纪录片,它同时闪过一些片段,为一些时间点留下相当重要的注脚。也但愿舆论视线和心力能够从此离弃她们,因为《给十九岁的我》已经暂告一段落,喜欢不喜欢这部电影都好,它只是一部两小时的纪录片,被纪录下来的事情,以及那些错失,再残酷都无法完全“浸死”张婉婷与几名受访女生的未来。但要记得,就在《给十九岁的我》取消放映的同一日,逐渐被坊间淡忘的 47 人案,推延近两年后正式开审。

这可能是一部两败、甚至三败俱伤——导演、受访者、观众——的失败纪录片,但也可能是一场更真实的见证。在纪录片所窥看的十年里,那几个女生一直被定义了她们如何“反叛”和“成长”。但她们真正的成长,不在电影里,是在电影完成直到上映的过程里。

《毒舌大状》剧照。

《毒舌大状》剧照。网上图片

黄子华在《毒舌大状》里一直说著铿锵的对白,良心不死,便可以打动陪审团,共同捍卫公义,但我们所熟悉的道德伦理,都不适用于刚刚“上映”的这一宗“串谋颠覆国家政权罪”首案,因为它完全合法地取消了陪审团。当我们在电影里追求公义的时候,当我们批评电影作品有违公义的时候,明明有著更大的不公义就在前面,但我们只能买张戏票,对号入座,用狂热掩饰对政治现实的冷淡,回避对一切无力扭转的事情已失去知觉。

最高判处无期徒刑或监禁十年以上的 47 人案,“映期”预计长达三个月。但无论喜欢不喜欢,于可见的日子里都不会有争议、翻案机会。